景斯言闻言看向身侧的人。
汪所长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他看向被捆缚住的双手,手上的异化仿佛变成了腐蚀的毒药,让他越发惊恐地瑟缩着。
连阙的话让在场几人的神色皆变得凝重。
他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外走去:“那就祝福你真的能保留神志……”
“等、等一下。”
就在他即将跃下车厢时,汪所长终于失声惊呼道:“救、救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博士!都是他!!救救我,你们谁能救救我……”
连阙未停顿片刻,只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翻身跃下车厢。
时云山错愕地看向景斯言,却在他的默然静立中察觉或许汪所长说的都是真的——博士,至少是在这个所谓副本中的博士,或许并非如他们所见般光明磊落。
“从你们启动研究开始你就应该知道,异化是不可逆转的,除非切断一切感染源。”
汪所长在景斯言冰冷的语调中抬起头,已变为昆虫复眼的双目空洞无神。
他似消化片刻才明白景斯言话的意思,愤怒让他长满昆虫硬壳的脸颊越发狰狞可怖。
激烈的挣扎未能让他挣脱锁链,反而让他周身的甲壳变得更加漆黑坚硬,怒吼也渐渐夹杂着虫类的嘶鸣。
他在众人面前变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型金蝉,原本愤怒的咆哮最终变为了本能捕食的贪婪。
小鱼失神地看着这一幕,她不敢靠近,只在车边低声唤道:“汪所长?”
不久前还计划着逃跑的人已全然变成了昆虫,再不能对她的呼唤做出任何回应。
没有喜怒,沦为了只知道吞噬的怪物。
异化的怪物身体胀大,昆虫的口器撕咬着捆在身上的绳索,巨大的蝉翼扫落车厢内的陈设,在车厢壁之上刮擦出道道划痕。
几人纷纷侧开了目光,时云山眼底一片悲凉,他抬起枪向着完全异化的怪物扣下了扳机。
“处理干净点。”
连阙打开通讯器试图联系贺同舟,若有所思般嘱托道:“不能让‘他’再得到更多养料了,时云山……”
他说着转头再次看向车厢,却见景斯言正将异化金蝉拖下车,在周遭市民惊恐的瑟缩中拖进一旁的暗巷。
不知是谁率先开始祈神祷告,人们三三两两向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祈祷,或许是祈求神明宽恕,或许是祈求失散家人的平安,或许是祈求伤病恢复、灾难早日过去……
“连朝圣节都是假的……求神还有什么用呢?”
小鱼因眼前悲凉的一幕恍惚道。
“还是有用的。”
时云山的回答让连阙几人纷纷侧目,毕竟他可不像是一个有神论者。
“信仰神明也好、信仰科学也好,甚至是信仰身边重要的人、给予过帮助的人。”时云山垂眸摆弄着胸前的吊坠:
“人这一辈子总得相信点什么。”
连阙在巷中协助景斯言将变异金蝉的尸体烧毁,待一切化为灰烬,他看向始终沉默的人。
“这些其实交给我们就好。”
连阙不知汪所长与博士在他心中的分量,却也不想让他站在为难抉择的境地:
“这里的博士未必是曾经的那位,所以你……”
“都是假的吗?既然是假的,如果这个世界沦陷……”景斯言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复说道:“会对你、你们有什么影响?”
景斯言的问题让连阙停下了解释的话。
他是会将一切预先规划的人,也曾想过景斯言问起时自己该如何回答。但他想过怎样解释博士的异常、安抚他对未知的不确定,唯独未曾想过他问起的却是——这个世界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
连阙的沉默让景斯言再次问道:“一旦失败,你们也会被留在这里,经历真正的死亡?”
“或许吧,但没到最后一刻,谁又能断定我们一定会失败呢?”
连阙说罢走向巷口,他摸出通讯器正盘算着如果贺同舟再不接通讯就尝试联系江雾,却听身后传来压得极低的机械音:
“你说过会帮我,还算数吗?”
连阙停下脚步,在记忆中搜寻着自己说过什么帮助的话。
在片刻的迟疑后。
“当然。”
他看向身后半隐在暗巷中的身影,挑唇道:“亲哪里?”
明明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问话,却让眼前人的身体一僵。
连阙蹙眉间正欲说话,景斯言已站定在他面前极近的地方。
他心中的坦然不知为何竟似因他的靠近少了一丝底气。
“转过去。”
机械音未压下的恼意拂过耳畔,连阙想起上一次帮自己解拉链时他就是这样让自己背身,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对于连阙来说,交托背后是一件算得上私密的事情。交托背后便是将软肋交付,这样狭窄幽暗的巷内更是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他不知为何竟觉得与上一次的差异极大,甚至让他觉得负在脖颈下的衣领也格外磨人。
但他还是如他所愿转过身,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样我还怎么帮你……”
下一秒,一双被绷带缠缚的手自他的腰侧环过。
身后人的动作小心而带着不确定般的试探,甚至双手环过时还局促地只擦过他的衣料,在察觉他并未抗拒后,那人才将双手小心收力将他环在双臂之间。
那双手臂坚毅动作却很轻,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像是害怕稍稍用力就会打破这场易碎的梦境。
环绕的双臂、不安的指尖和紧贴在背后的胸膛,连阙侧目间窥见最后一缕阳光自窄巷的尽头散落。
这个男人身上明明无一处不带着钢铁般的坚硬,随着微风拂过他耳畔的发丝却柔软而温和,仿佛受伤的幼兽不肯将脆弱与软肋轻易示人。
连阙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缓声道:“感觉怎么样?”
身后的人却突兀放开了手,退后重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连阙诧异看向身后,在残阳褪尽的暗影中辨不清那人的神色。
就在这时,巷外不远处突然传来碎裂崩塌的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
连阙急跑出巷口,只见江雾正扛着被牢牢捆束的贺同舟疾奔而来,他的单边眼镜不知何时摘下,一群动作诡异的人正四脚并用地跟在他们身后。
就在他们跑过的街道上,条条触手冲破水泥路面向他们攻去。
这些人虽然有些已异化显形,但也有些是十九狱还算熟悉的面孔,不正是躲进地下车库的那批人。
他们无论异化与否都神情呆滞,奔走的速度却远超常人,显然江雾在操控博士幻形的异化物和操控人类逃跑中选择了后者。
在车边休憩的众市民因这样的变故惊叫着冲向厢货车,你推我挤间场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见时云山几人正在疏导市民有序上车,连阙几步跃上厢货车顶,他接过时云山递来的激光枪,在疾驰的厢货车顶为江雾等人做好掩护。
枪声四起间,江雾带着众人避开地下涌出的一条条触手,在时云山急踩刹车的分秒间带着众人一同自厢货车敞开的后门跃上。
然而与他一同上车的众人个个目光空洞诡异,有几人甚至已经被异化侵蚀,前一刻挤上车的众市民神色惊惧地向后躲去。
本就拥挤的车厢内被恐惧弥漫,人们互相推挤一时间惊叫声四起。
“江雾!”连阙的枪击退了一条欲截断他们去路的触手,对着车厢中的人低斥道。
“够了!都别乱动!!”时云山亦在这样的动乱中鸣枪喊道:“他们都被精神操控了,不会伤害你们的!”
人群的熙攘在时云山的高声呵斥中稍见平息,但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忽然推向摩肩接踵的众人,站在最后的人被涌来的人群撞出未关严的车门,惊叫声再次充斥了整间车厢。
车门大敞间,几人尖叫着自车后掉下,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几条伺机而动的触手发狂般缠向掉下的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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