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百年前他并未通过十九狱,如今回到这里,不过是想利用规则的漏洞潜伏在你身边,完成神罚……登上十九狱成为地狱全新的神明。”
“如今你后悔吗?毕竟,是你亲手将这份弑神的神罚交给他。”
晏知微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隐隐似因兴奋而产生的战栗:“现在,只要杀了他你就可以重回神位,夺回属于你的一切。我的神明,从始至终,永远站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
连阙在细密如蛛网般的攻势下难得分神看向晏知微,意味不明道:
“百年前杀死我的人可不是他。”
晏知微顿了顿,叹息道:“所以你现在才能安然站在这里。”
景斯言的攻击不止,不多时连阙的斗篷间已布满了细小的划痕。
千疮百孔这样的词汇用在骨骼之上,在不见血的杀戮中仿佛看不到神明的哀恸。
唯有劲风如刀削般凌厉地划过苍白的骨骼,留下一阵阵令人不适的刮擦声。
“景斯言这是……来真的?可是怎么可能,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他也绝不可能背叛连阙的。”
暂时摆脱晏知微后,贺同舟便躲在角落拆装零件,打算做出几件临时的武器。此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半空中缠斗的二人:“是了,这一定是晏知微的阴谋,一定是假的。”
他说着如想确认般看向江雾,没有一次比此刻更加渴望江雾说出肯定的答案。
只是随着腕足躁动,群鬼为了搏出一条生路四处流窜,游乐场内一片混乱间有人已将注意放在角落无法再使用屏障的二人身上。
“有人来了!”
瞥见光脑中提示有人靠近,贺同舟本能般将并未回答的江雾扑倒向身后的草丛。
偷袭者的攻击就落在二人刚刚离开的位置,江雾不着急收回本欲防范的手,讶异看向将自己扑倒的人。
贺同舟却未看他,只随意起身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江雾解决了来犯的鬼魂,想起他刚刚的问题:“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我……”
贺同舟被他问住,什么是他希望他如何回答,可是他还没将疑惑问出口,对上江雾的目光……他如被一根鱼刺卡在了喉中,满目恍然。
“我答与不答,你怎么都是这个表情?”
江雾见贺同舟神色黯然,叹息道:“那人是不是真的,连阙一定比我们更清楚。”
贺同舟周身的血液逐渐冷了下来。
是了。
即便连阙应对攻击已分身乏术,但贺同舟不难看出,他始终在见招拆招,并未对对方反攻。
可连阙本不该是这样处处受限的人。
一切只可能是因为,对面的人正是景斯言。
可是即便他是景斯言,如今陷入异化又将枪口对准了连阙……
“景斯言怎么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身怀神罚而来到地狱……”
贺同舟喃喃自语,但眼前的一切清晰映视着,景斯言的确步步皆是杀招。
百年前的弑神日重演、众人的围剿、若紫的叛离,她说的那句——将一切过往总结成需要被更正的“错误”,如果再加上景斯言的刀刃相向……贺同舟真的无法想象连阙要如何面对。
在贺同舟迟疑之际,游乐场中心的二人已缠斗数招。
连阙始终在闪避,也在引导着腕足互相攻击。
数招之下,连阙只觉体力消耗殆尽,对面的人身上多处重伤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但连阙还未来得及喘息,对方竟冲破重重阻碍突袭至他的身边,竟是在这样的困局中决定以命相搏。
他高挥起的拳风似横亘在二人间的天堑,如命定的宿敌,不死不休。
然而,这样近距离的肉搏也更易暴露破绽。
“就是现在。”
在观战中江雾沉吟的瞬息,连阙也捕捉到了“景斯言”的破绽,手中的万象之镰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他以刀柄后击下那人的膝骨,在铁器碰撞的刺耳声响下对方刚弯折了膝盖,刀尖划破漂悬在半空的腕足就停在那人脖颈不足半寸的地方。
“杀了他,趁现在!”
晏知微焦急的声音之下,虚空中的腕足随着万象之镰的停顿缠束而上。
“告诉我。”
连阙以刀尖挑起他的下颚,注视着那双重伤中混沌嗜血的眼睛:“你想要什么呢?”
浑身是伤的人单膝跪地,那双戾气横生的眼睛牢牢锁在连阙身上,连阙手中的镰刀饮血后也似因兴奋般发出阵阵战栗。
“地狱之主……”
“景斯言”伤痕遍布的手如无痛觉般握住了脖颈上的刀,任由指尖的血染上刀锋:“既然你的神罚在我身上,唾手可得的神位,为何我不能一试?”
他的声音浑浊不清,这一刻空气间的微风仿佛也随之静止。
“一百年前,剔除异化后的我力量削弱无法通过第十九层。于是我便想到,等待百年后如果地狱之主重新归来,我可以跟在他身边,通过重走十九狱再次积蓄力量融合异化……最终完成神罚。”
猎食者的目光牢牢锁在连阙身上,即便这一刻刀尖就在他的咽喉,随着刀尖的颤动划过颈间的皮肤,任由血液自创口流下,也依旧未能阻止那狩猎般的目光。
连阙始终一言不发。
“我本来以为他至少还会在你面前装装样子,没想到得到了力量他反而装都懒得装了。十九层梦境的分裂与猎杀是最快积蓄力量的方式,从前他没有完成十九狱如今才能重新分裂,这次重走十九层他才会这样急不可待地穿梭在梦境中屠戮。”见到二人最终兵刃相向,晏知微紧绷的神情微松:
“真相在眼前你不相信,如今他亲口告诉你,你难道也不愿意相信吗?”
“我还当是什么。”
连阙未答间以刀尖挑起“景斯言”的下颚,目光戏谑。
“区区神位,你若想要拿走便是。”
“景斯言”未料到这样的答案,那双混沌的眼底出现了一瞬的茫然,风中只有连阙含笑轻佻的声音。
“十九层就在眼前,你想要当然可以自己去拿,至于神罚……我倒是也很期待呢。”
晏知微的神色一僵,似不敢相信知道了一切,连阙还会对一个背叛者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他所做的一切你都可以宽恕,而我……”
唯独到了他这里,他就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多留。
晏知微的话并未说完,似在竭力撑起面上的平和。但他周身外泄的黑气还是暴露了在这样的平和下,不过是一触即全线崩塌的多米诺骨牌。
角落暗中观察得江雾微蹙起眉,就连感受力最迟钝的贺同舟也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
连阙却似没有听懂他话中的不甘与挣扎,反而附和道:
“如果是他,自然是无不宽恕。”
一瞬间,晏知微周身的黑气迸现,深渊之下的鬼影也因这样滔天的黑气影响躁动起来,竟不惜折损身体也要自腕足间挣脱。
“无不宽恕?”
混乱的游乐场内,众厉鬼被黑气波及,一个个抱住疼痛欲裂的头面目狰狞。
只有晏知微站在广场的最中心,他的双目逐渐被黑气吞噬,周遭的厉鬼在痛苦中竟开始无差别地互相厮杀。
“神明怎么能有这样的私欲?你将万千地狱的子民置于何地?”
众厉鬼身上的黑气飘散,就连腕足缠束的若紫周身亦有黑气流窜而出,最终一同汇聚向晏知微手中的骨镰。
连阙瞥过刀尖下重伤的人,抬眼看向被心魔困住的晏知微。
黑暗凝聚处,骨镰之上煞气纵横,晏知微将其高举起,神色悲悯地望向对立的人。
“我从未想过与你站在对立面,但如果你的天平始终倾斜……”晏知微说着爱怜地抚摸着手中的骨镰,如同这世间最温柔的情人:“那我也只能,再为你重塑一次神骨。”
“重塑神骨,难、难道……那把骨镰是连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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