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感涌上心头,栾溯紧紧咬着嘴唇,避免自己吐出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我。”栾洄答道,“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这声“哥”又让栾溯浑身一震。他这个称呼距离他实在太遥远,远到他都快忘记上一次栾洄喊他是什么时候。
可是,当他抬起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栾洄又让他感到无比陌生。栾洄的眼球一下子变得全白了,栾溯双目恍惚,就这样看着他张开嘴,但他嘴里的不是舌头,而是一群密密麻麻的、细小的触手。
“不、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栾溯受了惊吓,将栾洄朝后猛然一推。栾洄趔趄了一下,又重新站直身体。栾溯这才看见他的身体竟然逐渐变得透明,皮肤表面还开始出现一些绚丽的彩光。
水母背包的触须伸了出来,在栾溯周身不停摆动,栾溯心烦意乱,用力拽住触须,眼睛死死地盯着栾洄。
“为什么?你真的被污染了?”
“我也不想这样。”栾洄露出哀伤的眼神,“我明明是在完成任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低下头痛苦地抱住头,“哥,你在嫌弃我吗?”
栾溯咬紧牙,心脏也抽痛了起来。这样苦苦哀求他的栾洄,怎么能不让他心软。
“那你更应该跟我一起回去!我会找到治疗你的办法!”
“我害怕我会伤害你。”栾洄喃喃说,“我现在好想吃你背包里的水母。”
“水母?”栾溯不由得看了眼身后。
“是的,我我觉得吃掉它,我就能暂时恢复镇定。”
栾溯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背包脱了下来。反正这种水母医院里还有很多,失去水母只不过丧失了一种武器,要是能让栾洄暂时恢复理智,那就是值得的。
“给!”栾溯伸手将背包扔给栾洄。栾洄抱着背包,双手用力,背包直接被撕碎,里面的水母流了出来,躺在栾洄掌心一动不动。栾洄张开嘴,几口就将整只水母吃进了肚子。
栾溯站在旁边沉默看着他动作。只见栾洄吃完墨伽水母,过了几分钟,他身上的伤口迅速恢复,而他变得透明炫彩的皮肤,也逐渐恢复正常。
“你的身体刚才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栾溯问。
“是涡虫,我在水里被涡虫攻击了,它们钻进了我的身体。”栾洄擦了擦嘴角,表情轻松,“现在它们已经全都死了。”
“好吧……”栾溯不再多问。他捂着腰上的口子,伤口很深,但他无法像栾洄那样迅速恢复,这点伤足够他休养很长时间了。
“你的伤……对不起。”
“不需要。”栾溯摇摇头,“走吧,回去再说。”
“不会很疼吗?”栾洄屈膝跪在他面前,用手按住他肚子上的伤口。栾溯吃痛地“嘶”了一声,腰就被死死揽住,一只头埋在了他肚子上,他脊背战栗,察觉到有舌头伸进了他皮肉间被割开的口子,小心翼翼地舔舐,同时不断朝内伸。
“栾洄……”栾溯全身感觉无比冰冷,他颤抖地呼唤着,用手抬起栾洄的脸。
这张脸多么熟悉,栾洄抬眼瞧他,嘴角挂着一抹红,笑容诡谲莫名。
栾溯身体如坠冰窖。他放下手,有东西又爬上他的身体了。他感觉身体内部传出刺痛,像是有虫子在骨髓里蠕动。这诡异的感觉让他心里发慌,他竭尽全力站稳身体,但肚子上剧烈的疼痛来袭,还是让他脑袋眩晕。他再也站不住,朝后摔倒在了冰面上。
鲜血从肚子里汩汩流出,栾溯用手指挡住,通过这道口子,他似乎还能摸到自己的内脏器官。刚才栾洄吸吮的,好像也是他的血肉。
但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何栾洄要对他做这些?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栾洄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嘴里重复着这句话,“我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哥。”
“是、是这样……但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栾溯躺在冰面,呆滞地凝望着天空。
浓郁的雾霭遮蔽了阳光,他看不见星辰和天空,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他咬破舌尖,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冰冷。
就好像有无数冰冷的雾钻进他的身体,让他的骨髓和血液充满了潮湿和寒气。
他躺在地上,看不清栾洄脸上的表情,栾洄趴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不放,像是眷恋他的体温。但栾溯能感受到有东西在朝自己身体内部钻,是触手,触手……他想起了那些恐怖的触手,令人作呕的触手,现在这些触手再次缠上他了,从栾洄身上爬到他身上,将他们紧紧联系起来,令他们难舍难分。
现在,这些触手还在蚕食他的身体,慢慢地折磨他、掏空他,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些触手扼杀。
“别害怕,哥。很快就结束了。”栾洄趴在他心脏上,感受到他心脏激烈的起伏。他用手指擦掉栾溯额头的冷汗,尝试抚平他的不安。
“很快是什么时候?”栾溯虚弱地说。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就快了,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栾洄侧身躺在栾溯身边,抱起他的身体,栾溯此时已经变回鱼尾,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低下头,怔然瞥见身体下方出现了一大簇蓝色的海葵。
一大丛茂盛的海葵,但这不是天然的海葵,而是无数触手凝聚而成的,这些触手则都是从栾洄的鱼尾上伸出来的。
栾溯张了张嘴,蓝色海葵已经缠上了他的身体,他全身都被缠了起来,奇特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反而感到无比温暖,无比舒适。这种感觉,他曾在时林遥身上感受过。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栾洄低低地说,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栾溯眼角滑落泪珠。他当然不会害怕,这朵海葵里全是栾洄的味道,是他最熟悉的家人的味道。
“我希望你能睡个好觉,哥。”栾洄用温柔的嗓音祈祷说。
栾溯悲痛绞心。栾洄的动作和语气都无比真诚,但这种美好的祝愿,已经走上了另一种极端。他即将陷入昏睡,但这将是永眠。
他知道自己在栾洄心中的地位,栾洄在他心中也同样不可替代。他们愿意用生命守护彼此,但他也知道,他们同样无法抗拒莫伽的基因。也许从他们被改造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有了那种邪恶的、自相残杀的本能。这种本能就深藏在他们的潜意识之中,让他们渐渐滑入无法逃离的噩运渊薮。
“我要睡了,小洄。”闭眼的一刹那,栾溯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我们在海底团聚吧。”
他心中竟然有一丝庆幸。他庆幸栾洄已经被污染了,这样栾洄就不会因为对他作出这种事而感到痛苦愧疚。他已经不必纠结了,很快,很快,他们就彻底融为一体了。
在蓝色的海葵上,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切割融化,这些海葵的触手有倒刺,就和飞鱼胸鳍一样。他的身体已经麻痹到失去一切知觉,但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全部都在溶解——肉/体,以及意识。他的一切都在海葵的包裹下分崩离析了。
蓝色海葵在冰面上盛开,花瓣妖艳,一层叠着一层,将中间的两条人鱼包裹,静谧绚丽,靡靡夭夭,是碎掉的梦境破开的涟漪,说不出的哀冷。朦胧的雾飘了过来,触碰到了海葵,海葵抖颤了几下,逐渐换了另一种艳丽的颜色。变色的海葵再次绽放,花瓣剥开,渐渐溶出一道身影,这身影站在原地停驻了片刻,转了个弯,就朝一个方向走去了。
……
林平和黑崽在岸上焦急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进入水库的时林遥仍旧未归。林平拿起麻绳,准备晃动绳子喊时林遥回来。他刚晃了两下,手上感觉不太对劲。
手里的麻绳太松了。他朝后扯了扯,麻绳轻松被拉长,林平心中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等他拉回全部的麻绳,麻绳另一头不见时林遥的半点踪影,回来的麻绳更是短了一大截。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