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不清楚,又是哪里惹了这个矫情的祖宗。
“你走慢点行不行?”
“我跟不上。”
“我说,你等一下,你知道往哪去吗?你给我站住!”
蓦地,承曦停驻了脚步。小狐狸紧赶慢赶,才跟上来。他绕到那人身前,“你怎么回事?”
承曦扭头,不搭理他。
靠!谁惯的他这些毛病,就算是富贵府邸的金丝鸡,不也落到荒山野岭,落他这只狐狸精的手里了吗?拽什么拽,知不知道家里谁说的算?
这动不动就甩脸子的毛病不能惯!
“跟我走。”小狐妖也绷起了脸。
半晌,承曦闷声,“去哪?”
“废话,当然是搞钱去啊。”这回换他扭头就走,这家伙要是不跟上来的话,就把他扔了。他还就不信了,两条腿的白面书生不好找,四条腿的山鸡难道还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成?尤其是这种脸臭,脾气坏的赔钱货!
少年一步一步迈得雄赳赳气昂昂,却好半天没走出多远。他竖着耳朵听,后边的人隔了片刻跟了上来。
哼,不信小爷还治不了你了!
他走街串巷,净抄小道走,承曦一直坠在身后三五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即至来到沿河的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两边大多是三五层的楼阁,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和彩绸,令人眼花缭乱。
俗不可耐,承曦冷冷地瞥着。
这个时辰还不到迎来送往的当口,只有几家酒馆、食肆开门纳客,各路烟花之地大门紧闭,灯烛也尚未燃起。
白隐玉突然莫名地烦躁,回头曳着小山鸡,真该买个面具给他戴上。
“跟紧我,别被哪家的妈妈逮进去。”他不冷不热地叮嘱。
承曦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压根没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直到白隐玉带他走到一栋最高的楼宇前。
“艳春阁”的招牌明晃晃镶着金边,在正午的骄阳下格外刺眼。
果然……小神君的骨指攥得咯咯作响。
他一个闪神的工夫,小狐狸精顺着楼边缘的石板绕进了后巷。
这真是……轻车熟路啊!承曦咬破了内唇。
年轻的上神双足好似被黏在了地面上,他真该转头就走,可腿脚却不听使唤。
龌龊、肮脏、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承曦冷着脸,跟了进去。
“你……”承曦刚开口讲了一个字,白隐玉两手推上他肩头,“去去去去,你在凉快地方呆着等我。”一鼓作气把人推到几十米开外的河边树荫下,他才偷偷吐了一口长息,“就站在这儿,不要乱动,等我。”他撂下话迅速跑开,回到那个小角门敲了敲,来不及看到身后比锅底还黑的面色和急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即便法力尚待恢复,这点距离也足够上神分毫毕现地看清楚听明白。
承曦紧紧地盯着后门,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一会儿从那扇窄门里大概会走出来小狐妖相好的姑娘,然后两个人手拉着手去客栈……
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可是,他还未曾与白隐玉成亲,少年也非名正言顺的上神仙侣……若是人家过往有两情相悦的良人,难道就因为阴差阳错与自己有了夫妻之实,就要被棒打鸳鸯,貌似实非正理……他过往读过那么多厚重繁复的经史典籍兵法战策,他像一个除了征战无需操心任何其他事的火器,没人教他最朴素的人情世故。
承曦进退维谷,一时觉得自己该果断上前将人拉走,一时又望而却步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应对……他从不曾有过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刻,一种陌生的失控感陡然攀升,小神君的心吊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又憋屈又困惑,无名火中夹杂着些许茫然无措。
他短暂迟疑之后,正要不管不顾地去把人先带走再说,角门被人从内拉开,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探出脑袋来。
承曦顿足:“……”约会还得有接头人?
“你怎么还敢过来?”中年男人侧身出来,站在门边,不乐意地朝少年呵斥。
小狐妖笑嘻嘻地,“没事的,柳妈妈不会管后院的事儿。再说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她老人家日理万机,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里还不是您刘管事的天下,我才敢过来。”当初要不是这姓刘的忽悠他,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精,也想不到要花钱去楼子里开荤这条捷径。
“那倒是,不过你这孩子,瞧着怪机灵的,怎么不知好歹呢?”刘管事阴阳怪气地内涵白隐玉逃跑之事。
小狐妖双手攥拳,忍下一波恶心和委屈。他此刻才算捋明白,他敢情就是被眼前这个人算计了,收了他的嫖资,说是给他省点儿,实际上估摸着都进了自己的腰包,然后在柳妈妈那里,又把他当小倌送出去。
白隐玉喘了两口粗气,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艳春阁是山上酿酒的最大买家,他还得指望着这个姓刘的做生意,只能忍气吞声。
早晚找机会剃光他的头发,再套麻袋揍一顿。也不知自己确切几百岁高寿的少年心里默念清心咒,“怪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多担待。”
“唉!”刘管事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担待就担待吧,反正平日里我也没少照顾你。”这是伸手要钱的意思,这人简直了,恬不知耻,贪得无厌,毫无底线……关键是他现下穷得叮当响,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
“刘管事,我跟您说个事儿,”小狐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计上心来,“我听说,来月里统统是百年不遇的好日子,镇子里但凡适龄的男女,最近都议好了亲,就等着择黄道吉日行礼摆宴。谁家婚宴还不得用上几坛子好酒,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据说有的人家要开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呢。您看,我这山里来的,谁也不认识,不像管事您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白隐玉停顿一息,留给对方露出得意嘴脸的契机。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您帮我引荐几家有婚宴安排的府宅管家?”
“这个啊,”刘管事挑眉,“大户人家的管家哪里是那么容易攀上关系的。我愿意引荐,人家不一定乐意搭理。”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是怕搭一次桥,日后就捞不着油水了。
白隐玉早有准备,“我不出面也行,那就劳烦您帮忙请人家喝壶酒尝尝,若是客人满意,”他四周瞅了瞅,“我给您三成的花红。”酒水本就是薄利多销的生意,之前他给艳春阁供的货品,回扣两成。
刘管事咂吧咂吧嘴,“我倒是有心帮你,但你不晓得,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他右手三个手指捻了捻,“胃口可大着呢。”
小狐妖一咬牙一跺脚,“四成,我出四成。”他可怜巴巴地,“您也知道,这生意就是赚个辛苦钱,没多大利的。”
刘管事叹了口气,“那我就当做好事?”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啊。”白隐玉嘴角抽搐地谄笑。
他虽鄙夷这家伙的贪婪,但他也不吃亏。时下正值山上各种酿酒的瓜果花木丰收的季节,往年都是多酿制出来一批,卖不出去就先存着,并不增加多少成本。像这种千载难逢的机遇,不是常有,遇到了就得抓住。
“刘管事。”一个猎户从河对岸下船,遥遥喊了一声,白隐玉好奇地望过去。
猎户一只手拎着两只兔子,一只手拎着一只山鸡,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今日运气好,你看这家伙,”他兴冲冲地举起山鸡,“这鲜亮齐整的羽毛,做扇子糟蹋了,给花魁娘子裁裙摆也绰绰有余。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生怕伤了碰了。”
“啧,”刘管事笑容满面,“的确是好货。”楼里的姑娘们最稀罕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这下他又能在柳妈妈面前卖好了。
刘管事大方地给猎户结了银子,生怕他把山鸡卖去别家,兔子也给了高价。白隐玉在一旁瞧着,羡慕不已。没办法,这年头儿,妖魔为患,战乱不休,人间壮丁男子矜贵,猎户更是紧俏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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