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转身,将二人拦在大殿中央,他当先跪下,主动谢罪,“陛下容禀,臣适才情急之下行为无度,甘愿受罚。但铲除魔族余孽乃臣分内之事,无谓污了陛下以及诸位同僚的耳目。”
“将军此话不妥……”大司命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对着干,小殿下他自是惹不起,若是连风鸣的锋芒也触不得,他日后在这大殿上的日子就没法混了。
“将军下凡降妖除魔,自是劳苦功高,”大司命语意一转,“您在下界是将妖魔一剑斩除或是网开一面,吾等便是想过问也过问不着。”
“你什么意思?”风鸣恨不能撕了他的嘴。
大司命没搭理他,继续话中有话,“此番既然将人带回天庭,那么将军有何隐衷,不妨打开天窗分说个清楚明白。这九重天上一草一木皆沐天恩福泽,为陛下分忧亦乃吾等职分所在,何来污不污耳目一说。况且,”大司命语含讥诮,“将军之前不是还说,此人罪行未曾坐实,不可枉顾,亦不能错杀。怎么转过头来便是草率的打打杀杀,请问将军把天庭法度置于何地?又将同僚、殿下……陛下置于何地?”
他用风鸣的话,把风鸣堵得死死的。耿直将军偏是忙中出错,自己事前如何说辞,竟是无从甄辩。
“你,你你……你这疯狗!”风鸣气得想咬人。
“大司命,”承曦轻撩眼帘,“武将向来讲究就事论事,不必小题大做。”小殿下直白地袒护,谁也说不出二话。众人皆以为,二人急于将此事掀过。
然而被照拂的风鸣将军却似乎不领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殿下说的是,”大司命倒是不卑不亢,“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便辛苦将军为吾等解惑。”
“解什么惑,”风鸣豁出去破罐子破摔,“一个魔族余孽的障眼法罢了,我一时不查被他糊弄过去,现下亡羊补牢有何不可,关你何事?大司命有管闲事的工夫,不如把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照看好,省得再出那监守自盗还妄图掩耳盗铃的祸事来。”
“风鸣将军……”天帝不虞,克制地道了一声。
丹灵真君急忙站出来打着圆场,“将军莫急,剥茧抽丝事小,殿前失仪事大,为一个魔族宵小,不至于此。人犯既已带到,不若当庭对峙。下界常说,人多智广,我们这些老家伙虽不如年轻人灵光,倒也不会黑白不分帮倒忙。”真君言下之意,算是照应了大司命的面子。
“就是,魔族得而诛之,天庭岂是他撒野的地方。”
“放开嫌犯,倒要看看这竖子能翻出如何的花样来?”
“陛下圣明,天庭自有天庭的规矩,岂可在下界宵小面前失了气度?是非黑白,容他分辩就是。”
天帝不过开口半句,朝堂的风向便一边倒开来去。就连小殿下无形中的威压,也顾不上了。
小狐妖趁着将领愣神的工夫,一口咬住捂他嘴的手不撒口。
“啊!放开!快放开!”该人吃痛惊呼。
“嘶。”
“泼皮。”
“没眼看。”
“果然上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将军也是,此等货色带回来作甚!”
“莫不是被这狐妖魅惑之术迷了眼?”
“嘘,懂不懂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哈哈,呵呵,啧……”
讥讽嘲笑此起彼伏,众人鄙夷,一副看戏不怕乱子大的架势。
小狐狸终于趁乱挣扎开来,破口大骂,“什么九天神仙,净是些装腔作势的墙头草。一个个瞧着道貌岸然似的,让我说话?我说我不是魔族,更不知晓自己为何身藏魔气,你们信吗?”
大司命嗤笑,“狡诈之辈,你便是用这般说辞说服一向嫉魔如仇的风鸣将军饶你性命?”
白隐玉气急,“当然不是。”
风鸣急欲阻断,却猛地发觉自己短暂失语,动弹不得。他将目光投向承曦,却只见到小殿下冰冷的背影。
“那难道凭你狐媚的下三滥手段?”大司命咄咄逼人。
小狐狸瞪大了眼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大司命何等眼力,话锋急转,“启禀陛下,臣适才大概误会将军了。此等下界妖魔最是寡廉鲜耻,手段卑劣,将军一时不查着了道,被其低劣妖法祸乱心智,情有可原。祸害留不得,为天界颜面着想,的确该当即诛杀,以除后患。”
这一段话,暗示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天帝沉默,丹灵真君无言,风鸣身不由己……
小殿下……无动于衷。
大司命得到默许,“带下去,斩立决。”
适才吃了亏的将领立马领命,毫不留情地上手拖人。
小狐狸绝望,“不行!不可以!”
大司命追问,“有何不可?”
小狐狸顿了两息,依然孤立无援。他倒在地上被拖拽着,狼狈不堪,死命抓着地面锦绣绒毯的指甲根根断裂,
血流如注,痛彻心扉。
白隐玉撕心裂肺,“你们不能杀我!”
大司命无情:“废话无用。”
小狐狸走投无路,“不能就是不能……”在惊恐无助中,他觑着那道端坐在椅子上的冷漠侧影,声嘶力竭地喊出来:“我救过小殿下性命,他允诺与我成亲。”
“什么?”
“异想天开,莫不是疯了?”
“实在不像话,快带下去。”
根本无人信他,就连刻意激将的大司命也难以置信,他冷嘲热讽,“痴人说梦。”
眼瞅着就要被拖出大殿,小狐狸脑袋一空,拼尽全力攀着门扇疾呼,“我与战神双修,他承诺娶我,我们……我们在战神庙里拜过堂了!”
“咕咚”一声,天兵在沉重的威压下松了手,一瞬间大殿之上充斥着冷戾的战神之威,任谁都要以为被污蔑的小殿下动了真气。
小狐狸连滚带爬,“死山鸡,你有本事做没本事认,你特么地给我转过来!”
“住口!”丹灵真君朝心腹侍卫使眼色,“殿下息怒,此妖孽丧心病狂,封言疯语。殿下何等身份,岂容他随意攀咬?信口雌黄,恬不知耻,着实可恶。快来人,割了他的舌头。”
小狐狸气疯了,“承曦,你个缩头乌龟!你有种就说个不字,我绝不再废话。”
小殿下一动不动。
大殿上突然诡异地肃静下来。
按理说……按小殿下的脾气来讲……一个“不”字有何难以出口?
倒吸凉气的声音私下叠起……抓在小狐狸头发上的手松了松。
正在这荒诞难解之际,殿门外通报声起,“禀陛下,证人带到。”
第60章 改天换日(五)
天宫正殿厚重的大门再次缓缓开启,与之前带人犯时的兵荒马乱不同,一身白衫气度不凡的证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从容而来。
大殿原本荒唐混乱的气氛,在此人进入之后,骤然诡异起来。先是后排探头探脑,随即沉不住气的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猎奇、质疑、恐慌、慨叹的诸般情绪如瘟疫一般,无声地在大殿之上的目光交错中蔓延。
像,太像了。冒着大不敬的风险,众人的视线在来人与御座之上来回逡巡。
如若说适才那小狐妖一番闹腾,至多是令人拍案惊奇将信将疑。即便有三分确凿,只要小殿下未曾昭告天地明媒正娶了那妖孽,便算不上什么动摇根本的大事。
而眼前之人的出现则堪称石破天惊,满座瞠目结舌。那雪衣玉冠之上的一张面孔,简直与天帝肖似个七八分,眉目间的矜贵姿态分明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是年轻了许多。没有人能够细致入微地察觉,来人瞳仁里的墨流涌动与天帝眸底一闪而过的晦暗不明一脉相承,相生相克。
他是谁?这几个大字如有实质一般回荡在宫殿上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