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下)(144)
“啊……”女孩愣住了。
梅含雪蹲下身来,尽量与她齐平,而后将刚刚被小贩收回去的桃红夜游神重新递到她怀里,眉眼弯弯地:“千金难买美人泪,姑娘们的泪水是最值钱的,下次别再因这点小事哭了,嗯?”
他旁边行来另一个男人,面目平庸,戴着蓑笠,那双眼睛倒是很好看,是翡翠色的,不过也和翡翠一样冷,乍一看没什么温情。
男人皱眉道:“你差不多行了。她看上去才五六岁。”
梅含雪笑着起身:“大哥你真无趣,美人是不分年岁的。上至八旬老妇,下至五岁小儿,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好看,你要学会夸赞她们。这样才会……哎,你怎么跑了?”
他大哥梅寒雪根本不想理他,转头就走。
梅家兄弟这次是奉了踏雪宫宫主明月楼的命令,前往蜀中恭贺死生之巅复派。得亏王夫人当年护住了门派诸人,如今灾劫平息,众位长老与弟子皆无太大损耗,实力依旧得以保全。
这样一来,在重新洗牌的修真界,死生之巅竟一跃居于前三,再也不是往日落魄穷酸、任人宰割的模样。
“梅公子,尊主在舞剑坪等候二位。”
此时正值死生之巅晨修时分,弟子大多在校场操练,舞剑坪空旷宁静,只有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负手立在白玉雕栏前,望着山下云峰缭绕的榛莽红尘。
梅含雪与大哥走过去,脚步踩在新修的青草地上,发出沙沙细响。
听到动静,那男人并没有回头,而是叹了口气:“来了?”
“来了。”
“等你们好久。”
梅含雪忍不住笑出声来:“子明,你怎么这样讲话。”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确实是薛蒙没错,依旧是英俊到几乎有些骄奢的眉眼,面目间残有些青年的稚嫩,他看到梅家兄弟,眉眼间的紧绷稍微垮了些,眼神流露出一丝属于昔日的茫然与天真。
“唉,你们不知道,这些天可真累死我了。”
薛蒙见四周无人,梅家兄弟也没有带其他随扈,立刻放松了身子,长吁了口气。
“璇玑长老每天叮嘱我十七八遍规矩和礼数,我以前哪里学这个。我现在是连人话都不会讲了,开口闭口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璇玑长老跟我说,这叫言简意赅……”
梅含雪忍不住以手掩在嘴边:“噗……咳咳。”
薛蒙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道:“你要笑就笑吧,别装咳嗽。”
梅含雪翩翩公子,温雅道:“不,不,怎可取笑薛尊主。”
“你可千万别这么叫我。”薛蒙皱着鼻子,“我已经受够了。”
还是当大哥的沉稳,梅寒雪道:“忍着,从今往后,你是要忍一辈子的。”
“……”薛蒙干脆又把头转过去看着山巅云雾了,“你可真成,这是我继位以来听到最丧气的一句话。”
梅寒雪:“……”
薛蒙又补了一句:“没有之一。”
“哈哈哈。”这回梅含雪是真的拍腿笑出了声,他笑了片刻,对薛蒙道,“其实当掌门就当掌门,也不一定要有这么多规矩吧?你看孤月夜的姜曦——他活的多自在。”
这不提还好,一提,薛蒙原本放松的背脊又绷紧了。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华贵的金丝绣线宽袖下,他的十指不由自主地捏紧,心中极不是滋味儿。
其实,他几天前刚刚到孤月夜去过。
大战时姜曦伤的很重,得亏他派中的灵丹妙药多,门徒又都是精于药理之辈,所以好容易捡回条命来。但是命虽保住了,健康却不复从前,更令人不安的是姜曦已经受到了魔气的侵扰,身体发生了些异变。
“会怎么样?”那时候,薛蒙站在姜曦房门外,问孤月夜的侍药长老。
侍药长老答道:“说不好。魔门已经千万年不曾开过了,所以人间也没有关于修士如果染上魔气的记载,目前看来,尊主暂且无事,但是也不清楚以后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薛蒙目光悒郁,往屋里又看一眼。
碧色纱帐一重又一重,往复三重,遮住了入口,莫说姜曦此刻的模样了,就连孤月夜掌门卧房是什么布局,从外面都瞧不清楚。
“能医好吗?”
长老摇头道:“恐怕很难。”
“……”
心中的焦躁愈发鲜明,薛蒙闭了闭眼睛,说道:“若有所需,可随时来死生之巅找我。”
那长老虽不知为何薛蒙和姜曦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隐约觉察两人关系微妙,便从善如流地作了一礼:“如此,在下便先多谢薛掌门了。”
薛蒙摆了摆手,又将目光投向那幽深的帘帷罗帐。
他其实很想进去看姜曦一眼,可一派之主就寝之地恐怕比深闺还要神秘,旁人哪能轻易踏入。何况姜曦还没醒,孤月夜的其他人也不能做主放他进去。薛蒙实在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便蹙着眉头道:“姜掌门的雪凰,我已送还于贵派的奉剑长老。到时候记得跟他说一声。”
“是。”顿了顿,见薛蒙欲言又止,长老问道,“敢问薛掌门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也没事。我走了。”
长老很客气:“多谢薛掌门亲自来这一趟。”
虽说薛蒙之前与姜曦多有龃龉,但那是当少主的时候。如今成了掌门,孤月夜的人自然不会无故怠慢。
几位长老与医官陪着他步下碧瓦飞甍的扶摇殿,孤月夜终年有灵力流转,故而百花盛放不分时节。薛蒙侧脸望去,见霖铃屿虽落着微雪,但清寒中依旧是一片锦绣繁花,以杜若尤盛,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慢慢走下飞廊,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
忽地,檐角兽首铜铃璁珑,薛蒙抬起眼,见拐角处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青年带着两排佩刀随侍迎面走来。那青年眉目极俊,肩膀很宽,晨曦里一张面目散发着说不出的柔和朝气。
饶是薛蒙眼高于顶,也不由地多瞧了他几遍。
“薛掌门。”
狭路相逢,青年首先停下,行了个礼,端正而不卑。
“……”薛蒙停下脚步,“这位是……”
“哦,这位是尊主的近侍。这些年帮着尊主负责打理孤月夜大小内务,不常抛头露面,但很受掌门器重。”长老笑了起来,看得出他对这个青年有些忌惮。
薛蒙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行完礼,见对方还在盯着自己打量,于是抬头笑了一下。
这个距离,他一抬头,薛蒙就能将他看得清晰仔细,虽然薛蒙从来不太过分关注别人的外貌,但依旧注意到了青年的出众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温柔,里头仿佛点着无数星辰。
真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薛蒙眯起眼睛,愈发苛刻地打量起对方的相貌来,甚至试图找出些瑕疵把他比下去。但是来回审视多遍后,却依旧毫无结果。
他有种惊艳的英俊。年轻、内敛,眉眼温和,身材高大,皮肤非常细致,甚至像在散发淡淡的光芒——
这般大好青年,应该上修真界青年俊杰榜,而不是备受压榨,在孤月夜深处卖命做苦力劳工。
薛蒙干巴巴地想。
明珠蒙尘,姜夜沉果然不是东西。
大好青年被薛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客气而温和地询问道:“薛掌门,有事?”
薛蒙回过神来:“……不,没什么。”
但还是毫不掩饰地盯着人家看。
近侍一级,虽受器重,却无地位。
若是薛蒙不开口相问,对方也不会告知自己的姓名,有辱尊耳。
倒是侍药长老灵活,见薛蒙对这个青年好奇,就笑眯眯地介绍道:“薛掌门别看他年纪轻,其实霖铃屿事无巨细,他打理的都非常出色,有时候让我们这些长辈都汗颜得很啊。”
青年咬了下嘴唇,竟有些轻微的脸红,不好意思道:“长老谬赞。”
薛蒙来回打量他,对这人愈发好奇。忽瞥见他身后的随从端着漆木托盘,想了想,问道:“你是要去姜曦那里?”
“嗯。”没有想到薛蒙会直呼自家掌门的名字,青年微怔,但还是很快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自己表示也想陪着过去看看,对方应当不会拒绝。这样也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姜曦卧房,瞧一眼那个白痴病成了什么鬼模样。
薛蒙清了清喉咙,刚想开口,就听得青年温和道。
“我要去给义父送药。”
薛蒙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沉:“……什么?”
侍药长老忙道:“抱歉,差点忘说了,他还是姜掌门收的养子。”
薛蒙:“…………………”
几许过后,就看到扶摇殿飞廊下,几位长老跟在面色铁青的薛蒙身后,不明所以地紧张道:
“唉?薛掌门?”
“薛掌门您怎么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新上任的死生之巅尊主一脸阴郁煞气,嵌着铁皮的靴底踱得木阶登登作响。他咬牙切齿面如泥灰——他当然不在意姜曦有没有养什么小猫小狗,关他什么事?他只是厌烦姜曦明明在派中有个得力干儿子,却还要在外人面前一副“孤家寡人老来无伴”的虚伪模样赚人同情。
不要脸!!真是恶心透了!
梅含雪见他面有异状,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薛蒙道,“忽然想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他不愿再提与姜曦有关的事情,岔开话题闲聊一会儿,便与梅家兄弟去了死生之巅的宗祠,给历代逝去的英豪上了柱清香。
进了祠堂内,梅含雪却发现祭台侧面有一尊灵牌十分特殊,被红巾帕遮着,看不到下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