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秀(98)
作为总部的入口之一,层云区的主升降梯还有他们一流的狩猎队伍便位于荒地之下——当然要有狩猎队,要做到如此干净,自然得有人收拾残渣,打扫现场,并且不让任何一只猎物逃出生天。
在地面震动的那一刻,夏天就发现了。
他还站不稳,但转头看正升起的庞然大物,戈佩微笑看着他。
而就在这时,那已进入罗网的猎物一个箭步冲到震动的地方,单膝跪地,手上的枪瞬间变成了刀,深深插进升降梯的边缝中。
在插进去的那一刻,单薄的刀瞬间变成一把长狙,完全嵌进了边缝,升降梯晃了两下,卡死,一时升不起来。
这东西自然是高级货,但末日之兽同样是顶级产品,而且是纳米结构的,硬是把常规合金挤得变了形。
戈佩挑了下眉毛。这能撑几秒钟啊,他想,也太绝望了——
他突然转过头,正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加足了马力,猛地朝他撞了上来。
戈佩没反应过来,但是防御网反应过来了。
在车子进入他十厘米之内时,防御网猛地开到最强。
撞过来的是夏天的车,撞得极猛,整个车头都撞没了。这玩意儿基本就是辆战车,来这么一下子,力量绝不是一把枪甚至火箭炮所能比的。
但即使如此,它仍在离戈佩五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戈佩面前的蓝色亮得刺眼,无以计数的电光像疯狂的游蛇一样挡在身前,发出尖锐的噼啪声。
同一瞬间,他视野边角有无数数字在疯狂闪动,他还没看,车子就猛地爆炸了。
极度强烈的冲击挟着火焰在眼前爆开,视野变成了一片炽白,火狂烈地伸展躯体,想要吞噬一切。
这不是什么高端品牌炸弹,纯手工调制,但做工一流,还是精确的定向爆破。
戈佩含糊地想着,白敬安不在车上——他去哪了?
他视野中防御数值下降警告疯狂闪动,如果是工程师,大概能意识到惊人的冲击当量。但处于正中心的戈佩连一丝爆炸的热风都没感觉到。
一切照旧,无非是一场颇有些趣味和刺激的狩猎,没有比这个季节更适合打猎的了。
戈佩不再理会火焰与冲击,转头看夏天。
他的猎物站在石竹花丛里,也在看他。
他一直很喜欢夏天,那人的身体里总是烧着火,带着难以处理的巨大的愤怒和绝望。但是这一刻,他意识到那也是一双冷静的眼,是久经沙场战士的眼。
夏天正看着自己,如同在看一只猎物。
戈佩吸了口气。
他不确定这一刻的感觉是什么,他被冒犯了,该觉得兴奋还是恼怒,只能习惯性地感觉到某种残忍的欲望。
夏天伸手去拿另一把枪,是把毫无攻击力的火枪,手还滑了一下。他仍在发抖,戈佩很确定他不像看上去那么强硬,是尽了全力才站稳的。
而他能站稳,还是因为“捕兽网”只擦过他的肩膀。但几分钟内,纳米机器人便会侵入他的血管,在体内迅速繁殖,直到能完全控制他的行动。
夏天朝他开枪,但防御力场挡下子弹,戈佩满不在乎地伸手去拿终端。
他面带微笑,打开“驯兽师”的文件夹,找到“捕兽网”的程序。惩罚功能的图标鲜血淋漓。
他没看爆炸的火光,也没看图标,只是死死盯着夏天。
“我就喜欢你这么折腾。”他说。
接着他轻柔地点击按键。
戈佩深深吸了口气,看到那位年轻的战神跌倒在地,再也拿不稳枪,巨大的疼痛完全攫住了他。他看到他肌肉绷紧,修长的手指死死攥进土里——
在这种爆炸下他是听不到的,但戈佩觉得自己听到了呻吟与恳求,极度痛苦之下,低哑而无助的呜咽。
他好一会儿没把那口气呼出来,好像刚才把空气中某种强力迷幻的味道吸进肺里,从而让灵魂感到饱足。
他缓步朝夏天走过去。
在剧痛之下,那人仍盯着他,还摸索着去找枪。
他有一双困兽般的眼睛,血与疼痛只会激发暴戾与愤怒,像上城文明之光外的黑暗,深不见底,血淋淋地滋生,渴望毁灭一切。
他喜欢得身体都有点发抖。
4.
戈佩在嘉宾秀邀请会上投的就是夏天的票,虽然去年时他想要的是另一个人,但他的注意力向来很容易转移。到了这两个月,再也没有比毁掉夏天和白敬安更强烈的欲望了。
他在夏天身边单膝跪下,年轻的战神倒在那一大片石竹花丛里,真是美好至极。
他们身边,升降梯的金属已开始变形,收网会迟上一点,但也不过几分钟。猎物很快便会出现在宴会之上。
他轻声朝夏天说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猎物的眼睛张大了,戈佩能清楚看到其中的恐惧。在这种时刻,你会意识到谁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猎食者。
“别担心,”他说,“不会弄死你的,现在医疗技术不错,我只是……想尝尝你。”
他伸手扣住夏天的下颌,在又一次的惩罚按键下,猎物无法反抗,无形的绳索绑住了他。戈佩手指用力,让夏天侧过头去,动脉展示在眼前。
“我会用金色的餐刀,镶着银色宝石,上面有阿瑞斯系列经典款的花纹。”他说,“你现在配得上真正古老的餐具了——感觉一定像在吃一个神——”
他伸出红色的舌头,顺着夏天的动脉舔舐,感觉皮肤的纹理、汗水、恐惧和动脉的跳动。
他用舌头拨弄,带着挑逗的意味——
这时,他感到有什么碰到了他的后脑勺。
他怔了一下。
两秒钟后,一阵寒意爬上脊椎,他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视线的一角,防御力场的标志上写着:已终止。
戈佩抬起头,本已捕获的猎物死死地盯住他,他看到他眼瞳中映出的白敬安,拿着枪。
周围交火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那片战场里除他们三人以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一刻,戈佩突然意识到,这两人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他们知道防御网的参数,计算了所有攻击的能量、次数和机会,直到最后一秒的最后一枪。
夏天和白敬安是一对儿困兽,但同时也是猎手!
他转过头,白敬安冷冷看着他,但那是张极度愤怒、渴望摧毁一切的脸。
他拿着把毁灭者VII系列能量枪,这司空见惯,平民街区的垃圾站里随便就能找到半打,他不可能死在这种枪下——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夏天脸上溅得全是血,躺在粉色的花丛里,狼狈透顶,又一身血腥的煞气。
白敬安抓起戈佩的终端,解除捕兽网锁定,手指因为愤怒而发抖。
然后他一把拽起夏天。那人浑身都汗透了,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白敬安一手拔起“末日之兽”,架着他来到一辆护卫车前,揪出车里的尸体,把他塞进去。
他们身后,升降梯缓缓上升,炼狱汤的狩猎小队倾巢而出。
白敬安坐进驾驶室,发动引擎,车子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前方的公路,枪弹紧随而来,撞上护卫车,带来疯狂而杂乱的颠簸。
火箭炮仍然禁用,给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他们身后,设备精良的狩猎小队冲进那片狼藉的荒地,野花盛放,尸横遍地,猎物的车子夺路而逃,冲向下行公路。
白敬安打开车载通话仪,猎捕的队伍急速交换着术语,生怕慢一步就被人甩下来,变成玩忽职守。在半条街外,更多的车辆和浮空梭正在急速追来。
夏天坐在旁边,神经质地用袖子去擦戈佩在脖子上留下的痕迹。
白敬安转头去看,夏天也在看他。在逃亡、追击和越发收拢血腥的威压之间,这快速交换的眼色中,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再权贵,还不是他妈的死得像堆垃圾。
一眼交换后,夏天伸手去拆车上的定位装置,白敬安盯着后视镜,一点亮光逼近,他一个急转,一枚炮弹在车后爆炸了。
前方立着检修路障,白敬安看也没看地直冲过去,车子颠簸了一下,继续下行。
夏天把定位装置丢到窗外,迅速浏览了一下戈佩的手机,丢进垃圾盒里销毁。
与此同时,车子进入地下一层的通道,两边的节能灯把公路衬得鬼域一般,让人想到下城。
车载电台里,狩猎小队调动的声音越来越少,最终沉默下来。白敬安又转了个急弯,车子汇入了上城下方血管一样庞大的车道支流中,四处亮起全息广告,描述着解决空虚、焦虑和不快乐的方式,或是一款款血腥的追猎游戏。
公路渐渐上行,阴沉的天色从上方压下来,又消隐在支架之下。
追兵消失了。
抢来的车子因为各种枪械和一枚火箭炮而一片狼藉,不过在开进上城的车流中一点也不显眼,伤痕是这里司空见惯的装饰方式。
白敬安开着护卫车离开地下通道,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广告把夜色染得污浊不清,压在周围。
夏天把脖颈擦得发红,戈佩留下一条青紫的痕迹,延伸到领子里。
两人都知道,主办方当然晓得他们在哪里,但嘉宾秀的权贵们做出了决定,暂时结束这场战役。
车子的终端收到一条短信,没有署名和号码,只有一张血淋淋猎枪躺在石竹花丛中的图片。
夏天知道他们想说什么:猎物暂赢一局,撕碎了一个猎手。
他看着图片,并不确定这些人是否在生气,也许感到兴奋,或是幸灾乐祸。但无论是什么,他们的情感都会化为同样的东西:对残忍摧毁的期待。
白敬安把车子停在一个休息区,两人没下车,讨论了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夏天慢吞吞地喝一杯热果汁,他身体还有点抖,不过好了很多。
从小明科夫发过来的资料看,捕兽网效力一般会持续三天,夏天摄入的量很少,身体大概会在六到七小时内把纳米机器人代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