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他说错了什么吗?
当然错了。
虽然囿于环境和规则,木白对现代枪械没有太深的了解,但他对别的兵器有天然的敏锐度,火器这东西看上去再怎么高大上,再怎么复杂,说白了也就是兵器而已。
兵器之间皆有互通之道。
如今大明的火铳在使用上主要目的是做火力覆盖,力求在短兵相接前消灭尽可能多的敌人,在这种要求下只要不炸膛和打到自己,对其精准性没有需求,在使用上就类似两军对阵时铺天盖地的弩机箭矢。
但就像是弩也分为力求射速的弓弩和以杀伤力和震慑力为目的却发射缓慢的床弩一样,火器也应当有不同的配置以满足其定位。
大明第一家庭里对于火器一直有一种认知,那就是这种热兵器总有一天会取代冷兵器的地位。
这种认知来自于他们家的爷爷。
洪武帝在年轻时曾经和当时的元军正规军碰上,尽管对上的是甲胄、兵器样样不缺的正规部队,那支红巾军依然在朱元璋的指挥下取得了胜利。
但当时洪武帝却并没有因为这场得之不易的胜利而骄傲,反倒是瞄上了从元军处收缴而来的火铳,并且判定这东西在未来定能左右战局,同时要求他的军队必须以最快速度完成配置,否则就会挨打。
要知道,那时候的火铳基本就是一次性武器,发射完一轮后就当烧火棍使的那种,当时就连不少元军将领对火铳颇为轻蔑,认为这东西就是动静大,杀伤力基本为零。但洪武帝却靠着其超前的眼光和敏锐的嗅觉对其做了投资,从而成为了起义军中唯一一支装备火器的部队。
他的前瞻性给予了他巨大的回报。
陈友谅挥军六十万攻打南昌城,而朱元璋的军队正是靠着火器,在绝对的劣势中守住了地盘,并且在之后的鄱阳湖水战后靠着装在船上的大型碗口铳以少胜多绝地翻盘,最后登上大宝。
可以说,朱元璋所有决定性的战役上都有火器的影子,也因此在其登基后,大明便不遗余力得发展火器,为防后世子孙轻视火器,洪武帝还坚持宣传火器要从娃娃抓起,这才有了被老婆背地里揪耳朵的炸火铳事件。
咳咳,虽然方法有些微妙的问题,但必须说此举在宣传效果上还是非常好的,毕竟除了拉满了老婆的怒气值外,洪武帝也给家里的孩子们讲了他的设想。
和木白一样,洪武帝认为火器就和铁这个存在一样,在未来会因为制造方式和使用方式的不同,成为战场上的主力。
意见一致的祖孙两人曾兴致勃勃得排排坐畅想过火器为主的战场,但在这几年间,火器虽也有变化,但那主要以优化为主,始终不曾出现决定性的转变。
而现在,木白却看到了转变的一丝火花。
“既然有不追求精准性的火铳,也应当有误差较小的精准枪械,就像神箭手一样,两百、甚至三百步乃至于更远的地方以夺人性命。”
“有能够控制发射时间的火铳,那若将其串联放于一处,以机扩联合触发,是不是也可以用一个兵士能在发射频率不变的情况下操控十把乃至于更多的火铳?”
“有埋于地下,经踩踏后爆裂的火雷,是不是也能有埋在山石之下,触发后可开山破石的大火雷?”
木白目光灼灼,他看向因过于惊愕不由露出瞠目结合表情的工部侍郎道:“卿莫要觉得是孤妄言,此为不可能之事,我们如今所习以为常的,恰是先人的不可能。而我们如今的不可能,也是未来人的习以为常。”
木白走下金塌,伸手轻轻按住了工部侍郎的手,继承了老朱家优秀基因的青年眉目俊朗,一双眼眸明亮有神,因动作牵引不由抬头的工部侍郎一看入那带着期盼的眼眸,便觉热血上涌。
而皇太孙接下来的话更是在这翻涌的热血上点了一把火:“这天下有很多发明便开创一个时代之物,自汉是有铁迄今千余年,这千年间铁器的冶炼开启了无休止的战争,却也凿出了十数倍的土地养育了千倍的民众,带着人们走到了更远的地方。如今,这火器,或许便是第上个‘铁’,而我们作为第一个掌握此武器之人,要怎么用好它,全在君一念之间。”
“技之一道如水行舟,邵卿,无论是大湖还是小泊,不走一走,试一试,都不会知道下头是暗潮汹涌还是一条坦荡之道啊,而孤相信,以卿之才华,定能给孤一个最好的答案。”
年轻的工部侍郎——邵言闻言顿时热血沸腾,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大领导握着他的手说我相信你更爽的吗?那当然是大领导肯定了他的才华啊!
邵言深深反省了自己安于现状的颓废,并且表示自己一定痛改前非,虽然自己动手能力不好,但他的脑子好啊!他都能把圣人之言背出花来,这个难道还能比圣人之言复杂?
他一定会回去和工匠们好好探讨多多试验,争取将火器玩出各种花样来,不管是一枪爆头,还是乱枪齐发,或者是开天辟地,总之他都会拉着工匠死磕到底。
对了,为了防止工匠忽悠他,他今天就开始学怎么打铁,争取三旬打铁五旬制枪,绝对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木白亲自将这位背后燃烧着信念之火的工部侍郎到船舱,然后目送这个一边走一边抹泪的纤细美青年走下官船雄赳赳气昂昂得走向他人生的新起点,沉吟片刻后,扭头看向明明一直待在一旁,但存在感在方才突然降到无的沐春小声向小伙伴求证道:“我方才好像听他说要学习打铁?”
沐春默默点头,然后看着这个少年相识的小伙伴摸了摸下巴,喃喃道:“这小身板,举得起锤子吗?”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对方是被派来辅助他完成印书这件事的,现在人一门心思去搞火器了,印书怎么办?
……对哦!
木白顿时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瞪圆了眼睛,糟糕,他把劳动力忽悠走了!怎么办?
把人再叫回来先干活?不行,甘尔达在这里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永远待下去,而且大明也做不出把人困在这儿帮忙研发火器的事,所以他们必须得趁着人还在,用最快的速度将知识从对方这儿掏出来。
时间就是金钱,这可比选择书商重要的多。
实在不行只能再去问爷爷要人了,但福建到应天府一来一回得大半个月,这期间似乎只能他自己顶上……
但问题就在于,木白自己也想去看火器研发=w=
对上皇太孙闪亮亮的期待眼神,即将去云南宣旨的沐春轻轻叹了口气,“臣等等便修书一封,让阿晟过来。”
沐春是沐英的长子,但他的母亲冯氏在沐春年少时便去世了,于是沐英便娶了继室耿氏照顾儿子。
耿氏为沐英生下两个儿子,名为晟、昂,由于沐英长期出兵在外,沐家的两个弟弟也算是沐春一力带大。
虽然同为长兄,沐春的教育手法可比木白粗暴的多,也因此,作为弟弟的沐晟严肃古板宛如一个小老头,和活泼可爱的木小文完全不能比。
而现在,沐晟正在其父沐英身侧随侍,距离这儿走水路的话倒也不算远。
沐晟喜好读书,做事严谨,来帮忙也算专业对口,而且最关键的是沐晟没有官职,行动之间也更加自由。
木白给靠谱的小伙伴点了个大大的赞,然后趁着信件送出,老古板沐晟没到,工部侍郎邵言挥汗如雨,小伙伴又离开身边没人能管住他的空窗期,皇长孙殿下一挥手,潇洒得将福建出版社的天花板给掀开了。
这位殿下一张状纸送到了福建布政使司,状告一列表的书商非法盗用了他爷爷和叔叔的笔迹,关键是还没有给钱。
嘿嘿,想不到吧,《三国通俗演义》刻板的好几处题跋和标题是他的爷爷和叔叔写哒!
这些出版商做刻板的时候直接依葫芦画瓢描着做了,现在印出来可不就是出问题了吗。
盗用御笔,问题很严重哦!
至于剩下那些书商……木白又交了另一张状纸上去,这些人虽然没有盗用他爷爷和叔叔的笔迹做刻板,但当今的字迹你也敢改?是不是嫌弃他爷爷的字不好看啊!这个问题更加严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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