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迪没动,看向辛戎,似在征求意见。
辛戎接收到目光,却说:“兰迪,我想单独跟祁先生聊聊,可以吗?”
兰迪愕然了两秒,僵硬地点点头,旋即转身走开。
父子俩走开后,祁宇笑了,自以为胜利那种。他从侍者托盘里取了杯香槟,一饮而尽,一杯不够,又拿了一杯。
辛戎则挥手,召来另一位端红酒的侍者,为自己斟酒。
“什么时候跟那家伙好上的?”祁宇问,“上/-床了吗?”
辛戎垂眼笑了片刻,而后抬脸,像是感到很可惜似地摇摇头。
“祁宇啊祁宇,你这岁数是白活了吧?脑子里成天就装着裤裆里的那点事?还是——你其实,特别想要我比较一下,你俩谁更经得起操啊?”
祁宇登时腮帮子绷紧了,没接话,星火再度显出端倪。
辛戎继续讥讽,“输了,就是丧家之犬,还有什么资格叫板。”
“钱我输得起,但要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才行。”祁宇自顾自浇灭火星,举起酒杯,憋出不在乎、昂扬的语调,“不管怎样,还是祝贺你,Mr Xin。”
辛戎看着男人,喉头忽地翻上来一阵酸楚,并不是因为祁宇对他软了、缩了几分,前情旧念喷涌,心有不舍或愧,而是浓烈的失望。这失望简直在意料之中,便愈加显得可笑悲哀。一直以来,祁宇实在太擅长包装,将无赖的质疑包装成清醒,自以为是的痴念包装成深情。人也好,事也好,永远是他对,所有人都错,都在负他,自诩为万中挑一、最无辜的“受害者”。
辛戎深呼吸,慢慢吐出一口气,右脚贴着地面朝祁宇方向一抻,问:“你不是很想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回事吗?”
祁宇一愣,勉力扯出的笑容戛然而止。
辛戎叹了口气,像是在叹对方的蒙昧,“是汪子芊,汪子芊把我弄残的。”
“汪、汪子芊?”祁宇似乎感到不可思议,“她为什......”
“她什么都知道......”辛戎收回脚,静静站着,摇摇酒杯,红酒液挂浆在杯壁,再一点点溶回杯底,“你一定很好奇,我当年是怎么逃跑的,是吧?是她帮的我,但是有代价的。”
他没再说下去,目光里有几分嘲弄。沉默下来。相对瞪眼耗下去没什么意义,他转身要走。祁宇拦住他,“怎么回事?她,汪子芊帮你逃到美国来的?我不懂,你说清楚,她既然帮了你,为什么还要害你,害你......”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代价,”辛戎挣了几下,酒液随着他身体的倾斜,洒了些出来,溅在两人衣袖上,“你不会连‘代价’两个字的意思,也不明白吧。”
祁宇后牙槽咬紧,不依不饶重复,“说清楚。”
“汪子芊她趁你不在的时候来过,她说只要我敢跳窗,就放我一条生路。二楼跳下去,足足六米高,那个时候,无所谓了,被你关着是死,跳窗也有危险,可能不幸脑袋先着地摔死,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尝试一下,我跳了,摔伤了,根本爬不起来。她下楼来,检查我的伤势,见我伤得不太厉害,像是有些失望,就命人打断了我的右腿,但她没有食言......”辛戎神色平静,语调没什么起伏,像在述说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般,“......她把我藏了一段时间,让你找不到我,本来没怀希望的,结果真帮我办了护照还有签证。”耸耸肩,变换了下语气,竟开玩笑道,“你们夫妻俩嘛,乌龟对王八天生一对,其实还挺配的。不对,她比你多一个优点,说话算数这点,她倒是比你出尔反尔要强得多。”
今晚,辛戎喝了不少酒,颧骨浮起浅淡的酡红。和盘托出,果真有一种不顾死活、发泄似的爽。至于相不相信,那就看对方了。他看见了祁宇震惊的脸,还有浓厚遗憾,但这些,于现在的自己而言,都不顶用了。
他蛰伏了这么多年,扳转了他们的关系,现在,他终于不再独自受苦,困在那密密麻麻的回忆中,祁宇如果还仅存一点良心,该受苦了。
祁宇,才是那个该等待被制裁的俘虏。
他脚底有些虚浮,像在雪地里一深一浅行走,好不容易出了电梯,走到房间门口,手刚攥住门把手,就有另一只手覆了上来,像是伺机等待许久。
他回头,一双眼带有醉意。
“为什么让我走?”声音是埋怨的。
说话的人,几乎像是贴着耳垂吻上来。
光投下来,卡住他和这人柔韧的侧影,动一动,那声音和手就一紧,掐断退路,似乎害怕他逃生。
“让我先开门进去,好吗?”他微笑起来。
兰迪愤懑地想,都这种时候了,这男人仍是那般游刃有余,温和地操持局面,带有一种“让你三分”的高傲。
作者有话说:
谢谢投喂。评论。戎戎,脆弱的小可怜。
第22章 21
21
兰迪和辛戎一块进了房间。门慢慢回弹着关闭,走廊灯光被阻隔在外,辛戎啪地按下墙上开关,室内登时亮堂。
兰迪从背后忽然抱住辛戎。
辛戎唬了一跳,瞬间酒醒,刚想说点什么,却已被箍住双手,抵在门上。挣脱对方或许并不难,但挣脱之后呢,气氛该沦落到哪一步?全无设想。干脆就那样不动,像是无所谓被冒犯。
隔了一小会儿,他貌似感到遗憾地笑了笑,“我现在动不了了。”
兰迪盯着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他怎么会永远淡定、留有余地。可这一切,又是自己恰恰着迷的。
“你知道吗?”兰迪也跟着笑,“我现在想对你做任何事,你都没辙。”
“你想说我自作自受?是吗?”
“或许吧。”
“有自信这点,真不错,”辛戎唇角笑意更深,隐隐带点讥讽,“但太有自信了,就会让人厌恶。”
兰迪不顾对方的嘲弄,豁出去,俯脸要去亲辛戎,彷佛图了这一刻,就有这一刻的餍足,根本不管在这之后,变好还是变坏。嘴唇快要触上来时,辛戎脑袋一偏,错过了吻。
“够了。”辛戎提膝往兰迪肚子上招呼了一记,“冷静点。”
兰迪没有准备,吃了痛,动作无法保持,手一懈力,辛戎顺利逃脱他的钳制。
“兰迪,我很欣赏你,我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当盟友,所以......这次我不会计较,”辛戎捋了捋身上的褶皱,还是那般闲逸悠然,无序、慌乱就像跟他素来绝缘似的,“但下不为例。”
“盟友?”兰迪揉着肚子,扯起嘴角,冷笑,“你真的把我当盟友?不过一颗棋子、一件道具罢了......”
辛戎蹙眉,小幅度地摇头,“你这话可说错了,我们难道不是互相利用、互相成就吗?你扪心自问,就没有一丁点私心,想借着我的手,稳固你自己在达发的地位?”
其实,话一出口,兰迪就后悔了,他并不想把脸撕破,可愤怒与嫉妒交混,就像骚乱,越压制,越反抗,直至尽数爆发。辛戎的犀利反问,尤其衬出自己的鲁莽,还不如维持原样,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什么让一贯冷静自持的自己,在今晚碎裂得彻头彻尾?是祁宇那得意洋洋却无耻的嘴脸,还是辛戎从高处看他,戏耍着,似是而非施舍那么一点诱惑?
他僵立在原地,默默在心中自责,不发一语。
辛戎瞥了他一眼,懒得再顾及,走向卧间。途中,他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胳膊上,衬衫也解开了,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膛。
砰砰巨响从外面传来,像是有人在凶狠地跺着什么。
辛戎觉得,有点类似在跺地板。他不以为意,深夜酒店,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人,在黑与静的掩护下,才敢放肆发混,宣泄那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心忖,如果一分钟后,这噪声持续不消停,就会向前台投诉。
谁料,一波未平,外间又起惊雷般的响动,像是人跟人在缠斗。
辛戎深觉不妙,想也没想地拖着腿,出去察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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