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凯文眼睁睁看着他俩走到门口,忽然叫住辛戎。辛戎顿住,扭头,他欲言又止。
辛戎微笑,语气体贴地率先开口,“罗生,还有什么疑虑吗?”
“你俩拿着东西就这么走了……我后面要是出什么事……”
辛戎了然,故意反问:“怕有人找上门来算账?”
“我的意思是汪泽!既然周津友肯向你们透露我的行踪,那汪泽只怕也有可能……”他不说了,目露深深忧光。
这份担心不算空穴来风,周津友启动这颗棋子后,若觉得再无利用价值,冷落无可厚非。猜得再恶劣点儿,周津友说不定就是暗中计划不脏自己的手,隔岸观虎斗,看好戏,妄图捡漏当最终赢家。所以两处放风声,极有可能。
“这样吧,我派个保镖来保护你,怎么样?”辛戎提议。
话落,他便再次拿出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在电话中,他交待阿吉先送辛羚回深圳,再火速赶来槟城,与自己汇合。
回到旅馆,俩人俱是筋疲力尽。
房间里空调不怎么给力,辛戎朝前台要了把风扇。进屋后,辛戎扯松衣领,将电风扇朝向自己开到最大,躺到床上。兰迪看了他一会,转身去浴室洗漱。辛戎听着水声,迷迷糊糊地,像是要睡着了。水声停了,不久,辛戎感到有一道影子罩了过来,保持一段距离,在静静看他。他想睁眼,可太累了,那影子从上方冷不防压了下来,居然在他睫毛上亲了一下。像是做贼心虚,亲完后迅速撤离,然后关了灯。兰迪恢复了安分守己,睡在另一张床上。
辛戎睡意褪去,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他恍惚听到了微弱的叹气声,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兰迪发出的。
第二天,辛戎姗姗醒来,发现兰迪已把早餐端进了房间。
辛戎洗脸时,兰迪悄无声息站在了他身后。抬头照镜子,突然冒出的人影,把辛戎吓了一跳。
“之前没注意,你脸上的伤疤,虽然淡了许多,但仔细看,还是会看出印记。尤其是这几块地方……”兰迪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左颧骨还有下巴附近。
辛戎愣了愣,哂笑了一下。像是并不在意,扯来毛巾擦脸,“男人要那么漂亮干嘛?”
兰迪蹙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嘟囔,“但总归是伤了,本来可以……”不伤的。何况,这么漂亮的脸,留疤太可惜了。倘若辛戎不冒进,或者自己多加防范。可天下哪有后悔药吃,未来更是充满变数。
辛戎擦完了,把毛巾随手一扔,“怎么着,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可惜……我要是真毁容了,你是不是要马不停蹄逃走?”停了停,嘲弄地一笑,“你真是一点也不掩饰,完全是冲着我这张脸来的啊。我也能理解,毕竟,你第一次去我公寓吃饭时,就把‘见色起意’展现得淋漓尽致,抓着我手,朝我带有调戏意味地挑衅……”
“你误会了……”兰迪头疼。他并不否认,最初,自己那几分旖旎心思的确是受美貌蛊惑,可随着接触变深,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怎么可能光凭一张脸就深陷其中。他是能不眨眼斩断别人手指和手掌的人,想方设法为了活命,为了争权夺利能“大义灭亲”之人,想想也不会单纯为了美色头昏脑胀。
辛戎凑近,脸蓦地在他眼前放大,鼻尖几乎抵着,鼻息也挨着,唇角若有似无轻浮翘起,“你是天生的同性恋吗?你喜欢我是女人还是男人,如果我换作是女人,你也会这么着迷吗?”
兰迪喉咙一下子干了,一眨不眨盯着辛戎。还有一点没擦干的水珠在辛戎额头上挂着,只要用指腹一抹,就会消失。他似乎在犹豫,究竟是该先替辛戎擦掉水珠,还是先开口说话。
默了片刻,坦诚,“在你之前,我只跟女人做过。如果非要深究的话,我只能说,跟其他男人,我连试的欲望都没有。女人吧,她们似乎是更好一点。”
辛戎退开几步,兰迪失去抹水珠的机会。辛戎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累了,故意问:“怎么,你还想怪我把你变成了可以被男人上的同性恋吗?”
兰迪耸耸肩,嘴里有点发苦,“我没那个意思……”
辛戎冷淡地摆摆手说:“我饿了。”示意结束这个话题。
吃早饭时,辛戎交待兰迪带着铁盒回纽约找佩德罗。
兰迪愣了愣,问:“你昨晚联系的是他——佩德罗?”
“对,”辛戎并不看对方,只顾埋头解决食物,“我不放心其他人插手,要是泄露了信息就麻烦了,所以干脆联系了他。你在新加坡转机,坐最近的航班回纽约,他会帮我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到时候,你再带着修复好的磁带回香港。”
兰迪没有权利拒绝,辛戎的语气很平和,落进他耳中,却跟命令无异。不怪辛戎会质疑,他的确从里到外充满矛盾。明明认为自己不受蛊惑,可行为又服从得跟中咒般诡异。
辛戎应该吃饱了,点燃一支烟,抽起来。兰迪看着他,看着烟雾从他指间慢慢腾起。
看什么看。辛戎问,你也要抽吗?要抽就抽呗,光看别人抽是什么意思。
兰迪嘴里还在发苦,不仅苦,还有些涩了。
辛戎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太阳升起来了,金灿灿的。阳光洒向窗棂,照得那些旧木,油亮亮的。
“要平安地把东西带回到我身边,兰迪。”辛戎目光仍停留在窗外,手却伸过来,轻轻在兰迪手背上拍了一下。
兰迪呆愣愣地,脸上肌肉微微发抖,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兰迪上了从槟城去吉隆坡的火车,再从吉隆坡飞到新加坡。本来想订当天飞纽约的机票,但错过那唯一班了,只有翌日的天价机票,兰迪毫不犹豫接受,在樟宜机场生生熬了一宿登机。
阿吉风尘仆仆赶到槟城,与辛戎完成交接。辛戎独自坐车去吉隆坡,飞香港。
在回程的飞机上,辛戎听到旁边座位的人在小声交谈,遗憾着没去槟城观音亭打小人,消消晦气。
观音亭?辛戎似乎有些印象。他好像和兰迪路经过那座庙宇,从外面看,香火鼎盛,远远就熏得人眼睛痛,墙壁和瓦顶都被熏得黑黢黢的,只有观音像是白亮的,格格不入地坐落,半阖眼,向跪在它面前祈祷的人,怜悯微笑。
辛戎很不喜欢那种感觉,被顶礼膜拜困囿,被信仰吃掉。神恩其实并不是无条件的,否则信徒怎敢断了供奉?越看多世间愚昧,越从心里发冷。
在飞行途中,辛戎无端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在哭泣,还有脚步声,谨慎地靠近,结果又远离了。不一会,画面转换,他又梦到了一辆自行车,停在曾经的高中校门口对面,有人面目模糊地骑在车上,抽着烟,似乎在等他。他想走过去,刚跨出一步,来到海边。海风凉凉的拍在他面颊,海风里还裹挟着什么,他伸出手去抓,抓住一张电影海报。他想看清那海报上到底是什么电影,一痕白光掠过,耳边兀地响起一个声音:你去哪里?怎么不带上我?
他猛然惊醒。
舷窗的遮光板被拉起来了,光线汹涌,恰好射在他方才紧闭的眼睛上。
落地香港,已是黄昏。
机场广播在报,天气有变,有不少航班要推迟起飞和进港。
辛戎刚一出航站楼,远方有雷声,天空仿佛被撕裂,雨哗地下来了。顿感幸运。
他走向出租车区,准备拦车回市区。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下。正在奇怪,对方自亮来意说,祁生让我来接您。
辛戎皱眉,脸色一变,祁宇竟然刺探到自己的行程了?他平静地说,不必了。
对方挂着笑意坚持。
辛戎觉得那笑很讨厌,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很类似于祁宇的癫狂味道。
“辛生,我不想再多费口舌,”对方掏出了什么东西,猛地扑过来,挟持住他胳膊,将那东西抵在他腰间,“配合一下嘛,要不然我怎么向祁生交差?”
冰凉坚硬的触感,辛戎并不陌生,没猜错的话,是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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