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31)
姜诺木呆呆的:“我从来没要求过要住这儿。”
继而求证地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宴若愚第一次在姜诺眼里看到某种类似脆弱的情绪。
他有那么一瞬间清醒,但还没生出懊悔,就被更阴暗的想法淹没。
“他那时候骨癌晚期对吧,为了继续录节目所以瞒着,结果被后来替补他的人摆了一道。多可惜啊,这个节目虽然被你diss过,但他还是要参加,用你做的歌参加!万一能拿冠军,以后就能轻轻松松跪着挣钱,多、好、啊!呵……还以为有多清高,还不是图钱,装什么装!他怎么就比我值得了,就凭几句大道理?我宴若愚吃喝玩乐游艇跑车豪宅别墅哪一句在吹牛逼,我唱这些我是不真实,他装人生导师就有才华了?还是说你们竹木狼马日久生情,早就什么都做过了!”
宴若愚脑袋一侧,整个人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脸上那一拳的疼痛还没传到大脑皮层,他的衣口就被姜诺揪起。
“宴若愚——你嘴巴放干净点!”姜诺红着眼,情绪完全受他摆动。
宴若愚竟有些心满意足:“你知道止痛药上瘾是什么滋味吗,国内这些药管制得那么严,他的病就算能治好,瘾又该怎么戒,戒不掉找什么替代?你见过吸毒的人吧,他会在你面前跪下,把胸膛上的肉都挠破了,烂了,求你给他一针的样子。他要是还活着,也不过是凡体肉身!”
“他不会这样,”姜诺就是相信,眼泪就要掉出来了,突然一笑,眼底盈盈弯起像月落到水里。
“是啊,他要是还活着……”他问宴若愚,“你觉得还会有你什么事?”
宴若愚从在门口偷听时就绷着的那条线断得尖锐。
姜诺松开手,将人推开,出工作室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出息跟着他打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宴若愚在他身后只说了一句:“先看看合同违约金相关的条款。”
他往包里塞旧衣服的手一顿,再后头,宴若愚先他一步离开,关门声响亮得像是要把门撞坏。
他开车离开,强行克制自己冷静,把车开到离小区五六百米的地方后停下,打了辆车回虎山庄园,进卫生间后手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他开了水龙头,不停地洗手,手背指背全被搓红。
浑身的肌肉也越绷越僵,直到他一拳揍上镜子后才有所缓解。红肿了一边脸的自己在镜中破碎成千万个,被他指节间流下的血淹没……
后来他是怎么停下自残的……好像是进屋后就有个佣人出于担忧一直跟着他,听到里面传来砸镜子的声音,吓得赶紧给宴老爷子打电话。
家庭医生及时赶到将他抱出来,卫生间一片狼藉,瓷浴缸被砸得稀巴烂,花洒和水管呲呲冒着水声,宴若愚被抱离的背影落在地面每一片沾水的碎玻璃上。
所有人都强装镇定,听到宴若愚压抑难耐的哭吼也不敢抬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继续做手头的事情,那些小声的叹气更多是在同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没什么娱乐活动,私下里肯定会议论这位大少爷的怪毛病,不能理解他那么有钱,为什么会不止一次地痛苦到几乎发疯。
宴若愚被关进自己的房间,两三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将他****方便医生给他打针安定。
注射型的安慰剂很快就起了作用,浑身肌肉慢慢泄力,原本紧握的拳头和瞳孔一同涣散开来。
他在极致的宣泄过后迎来极致的安寂,逐渐模糊的视野里,满是鲜血的双手被崭白的绷带一圈圈包起来,疼痛感丝丝缕缕往他的大脑侵占,又被镇定剂的药效截断。
他已然看不起近处的景像,只能望向远处。房间里没光亮他是睡不着的,这点所有家佣都知道,所以卧室的大窗永远留了两臂长的风景,夕阳的黄光照进来,刚好通过那条长缝把床头柜上的相框印得清清楚楚。
他张了张嘴,迟到又懊悔的眼泪从眼角止不住地滴下,仿佛将那张十五岁生日时拍摄的全家福整个浸透。
然后他闭上眼,看到黑暗中的自己把相框紧紧抱在怀里。他侧倒在床上,肩膀还是抖得厉害。急剧地抽泣后是不可避免的咳嗽,他弓着腰,喉咙口清了还在咳,像是要把整颗心都呕出来,直到回归在母亲怀中被孕育的姿势。
他一片混沌,还没明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回事。
但他知道自己重蹈覆辙,又一次一无所有
第23章
“门口有狗仔。”
少年的睫毛翕动,继续给对面的警察复盘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那天下午他们在洛杉矶的豪宅里给杂志拍封面。宴松亭很看重这次拍摄,因为程婴梦通过了好莱坞名导演新电影的试镜,不出意外,接下来几个月都会待在美国拍戏。
这是程婴梦时隔二十年再一次接大制作的商业片,还是一番,宴松亭为爱人高兴自豪的同时还有些吃醋,就通过拍摄全家福的方式告诉那些肖想女神的人,她早心有所属,有所爱和羁绊。
“然后我们去melisse吃晚餐,那地方是我订的,因为我自己最喜欢法餐。还没开始上前菜我突然身体不舒服,但我们才刚入座不到十分钟,这么离开很奇怪,怕蹲在门口的狗仔乱写,就走了后门,况且后门离停车的地方也近。出门后我母亲扶着我的肩膀,我父亲在我另一边握住我的手。他们很着急,太着急了,只想着抄近路,就走进那条坏了路灯的窄巷,不小心绊到那个喝醉酒躺在地上的流浪汉,他很凶地喊我们也没回头,就想着快点,快点,直到他朝天开了一枪——”
“然后我的父母全都挡在我面前……”十五岁的宴若愚闭上眼,羽睫被眼泪沾成一簇簇,哑声道:“在这之前,我们谁都没想到他会有枪。”
睁开眼,宴若愚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一时间什么都感受不到,唯有心扑通扑通直跳。
窗外满是乌云,肉眼可见得要酝酿一场雨,阴漆漆像极了十五岁那个傍晚,他跪在窄巷里,滂沱大雨无法洗刷他沾满父母鲜血的手。
他无法控制地掉了两滴眼泪,用手掌擦了擦,完全不顾疼的把贴在手上的胶布都撕下来,抓起床头的医用胶带就冲出门。
裴小赵等在客厅,见宴若愚下楼,连忙站起来。但宴若愚根本没看他一眼,一门心思要出去,裴小赵赶紧将他拦下:“老板你去哪儿?”
“我睡了多久?”宴若愚问。
“一天多……快两天了。”裴小赵劝他,“老板你先吃点东西,你觉得晕乎乎吧,空腹这么长时间血糖肯定低,你先——”
“姜诺呢?”宴若愚跟没听见似的,握住裴小赵的肩膀,手上的伤口崩开了,有血沾到他的衣服上。
裴小赵像是早猜到他想问这个,轻叹了口气:“老板你放心,人没跑,还在沪溪山庄住着呢。而且他们不像是要回老家过年的样子,姜智的英语辅导班还没结束,姜庆云的腿还打着石膏,不方便走动,他们没订回老家的票,很有可能就在岭安城过春节了。”
“那就好……”宴若愚没那么紧张了,又问:“我爷爷呢?”
“……老爷子,”裴小赵砸吧砸吧嘴,“老爷子有点被你吓到了,说早知道这样,就不让齐放去试探姜诺了。”
“我就知道是他。”宴若愚倒没多生气,就是又郁闷又委屈。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混混沌沌,眼里明显蒙着一层薄雾,心跳速度快到持续有心悸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姜诺。
他摊出两只手,让裴小赵帮他包上绑带。
“啊?”裴小赵不理解,“医生说创口贴就够了,不然活动也不方便。”
“不行,”宴若愚执意,“这样视觉上一点都看不出多严重,影响我卖惨。”
梦里那条十五岁时走过的窄巷历历在目,宴若愚一刻都等不了,魔怔了似得喃喃:“姜诺,我要去找姜诺。”
裴小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