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偏离(15)
钟时天的拇指无意识抠着食指指腹,他看赵疏遥的眼神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受伤。这对他来说是好消息,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就此彻底和赵疏遥泾渭分明,只要他愿意,他们就可以永远没有交集。
可就是不舒服,像一根刺,反而越扎越深。
钟时天一时茫然,怔怔不说话。
赵疏遥转身离开。
“宝贝,你拿完你的零食了吗?”前方,采购结束的江茹走了过来,和赵疏遥打了个照面,她一愣,继而不可思议:“雅子?”
赵疏遥眼睛起了一丝波澜。
“不是雅子。”江茹靠近赵疏遥,眼神闪烁地看着他,“你是疏遥。”
赵疏遥微微点头,“江阿姨。”
江茹说:“真的是你啊,疏遥,你还记得我呀。怎么长这么高了?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钟时天在后面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生怕赵疏遥对他的情绪转移到江茹身上,赶忙冲上前,挡在江茹面前,说:“有事冲着我来!”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江茹一脸奇怪地把钟时天拨到旁边,继而热切地拉着赵疏遥的手臂左右看,“疏遥长大了,真漂亮。”
赵疏遥嘴角挂着浅笑,笑容并不作伪,柔和下来的五官好看得一塌糊涂。
钟时天一脸震惊,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宝贝,你知道疏遥回来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江茹问。
钟时天立即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样一来他的“失忆”就彻底站不住脚了!
赵疏遥说:“他说不记得我了。”
“怎么可能。”江茹立刻说,“时天还经常梦到你呢。”
钟时天面如菜色。
赵疏遥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哦?”
钟时天赶忙说:“就一个梦而已,梦里只是一个迷糊的印象,我也不知道是谁!”
“是这样吗?”江茹正要拆穿他,可转念一想,那是个噩梦,说出来扫兴,便没有继续。
江茹说:“时天傻乎乎的,不记事。等会儿我回家找出相册帮助他回忆,你们也叙叙儿时玩伴的情谊。”
钟时天捕捉到关健字,“我们?”
“对呀,疏遥今晚来我们家吃饭。”江茹说。
赵疏遥也措不及防,说:“江阿姨,这不太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再去拿。”江茹挽着亲切的赵疏遥,回头对钟时天说:“宝贝,帮疏遥推车。”
“哦哦!”钟时天连忙跟上,心里倒没为亲儿子的身份暂时忽视而吃醋,反而窃喜了起来。
钟时天的家离超市不远,在小公园往下走的一个小区里,他们家是楼中楼,在下层和上层间连接着楼梯,上层是房间,下层是客厅,空间很大,家中的布置温馨舒服,显然他们的生活优渥,且富有生活情趣。
钟时天听到赵疏遥在进门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原来在这儿”,他莫名有种透露了住址可能会被暗杀的可怕错觉,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宝贝,打电话给你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江茹走向厨房说,“你招待一下疏遥,妈妈先做饭。”
“好。”钟时天说,他一转身,赵疏遥阴沉着脸。
钟时天战战兢兢,“我……先打电话给我爸爸。你坐,你坐。”
赵疏遥不霁地坐下。
钟时天和爸爸通完电话,小心翼翼地给赵疏遥到了一杯饮料,说:“那什么,我妈妈比较热情,你可不可以不要……不要对她那么冷漠?”
“你似乎误会了。”赵疏遥说,“我只讨厌你一个人。”
钟时天那颗缝缝补补的小心脏,又一次开裂。
一时无言。
赵疏遥坐得很端正,就像有把尺子贴着他的背,而钟时天怎么坐怎么不自在,全身都是小动作。
江茹的声音遥遥传来:“宝贝,带疏遥去你的房间看看呀。”
于是钟时天忐忑地问:“走吗?”
赵疏遥起身。
钟时天松了一口气,在前面带路。
钟时天的房间挺大的,有二十来平米,整体是天蓝色的色调墙上贴着动漫海报,不仅有标配书柜衣柜电脑桌,还有一台液晶电视,在电视前铺着一块跳舞毯,可见他的家人对他非常宠爱,对于爱好也会全部满足。
“随便坐。”钟时天说,“吃点东西吗?”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饼干。
赵疏遥没接,却突兀地问:“你梦到我什么了?”
“嗯?”钟时天一秒的愣神,然后马上知道了他在说什么,支吾了起来,“我不记得了,梦嘛,一醒来就会忘记的。”
钟时天实在不会撒谎,全身都是破绽,赵疏遥嗤笑:“原来什么事你都可以用不记得搪塞过去。”
“是真的。”钟时天弱弱地说。
赵疏遥摇了摇头,“自从我认识你,或许你就没有一句真话。”
钟时天心中忽然有一股潮水奔腾,他握紧了拳头,豁出去了说:“我确实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可能我那时候对你做了过分的事,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现在的我可以用今后的时间来证明,我已经变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的伤害你。你就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好不好?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的!”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得不行,却有股热血翻涌,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说出来了,并且有信心做到,只要赵疏遥点头,他就会一百倍一千倍地对他好。
可许久,赵疏遥没有说话,钟时天不安地抬眼,对上了赵疏遥残忍冰冷的眼神。
钟时天心里一凛。
赵疏遥狠狠揪住钟时天的领子,手背上的关节泛白。钟时天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的怒气真的是有实质的,他简直要被压迫得窒息了。
“钟时天,你凭什么说都已经过去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赵疏遥低吼,将钟时天摁在沙发上。小臂横在他的颈间,膝盖压着他的胸膛,“你让我失去的东西,你还得起吗?!”
钟时天疼得说不出话,他瑟缩地看着赵疏遥,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会被赵疏遥杀死。
第十二章
这是钟时天从所未有的绝望,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赵疏遥大半的体重压在他的胸口,他连呼吸都几乎做不到,只能痛苦地揪着赵疏遥的袖子,做细微而徒劳的挣扎。
赵疏遥像是冒着猩红地煞气,如同修罗从画中走出来。这场对峙,没有除了动手之外的发展方式。
“时天!下来帮我个忙,这个太紧了我拧不开。”江茹在楼下喊道。
这是一道救赎之音,因为赵疏遥在听到之后便放开了钟时天,站直了看着他。
钟时天如获新生,满脸通红的坐了起来,他挡着胸口,那里还是疼得厉害,他怀疑自己的骨头裂开了。
赵疏遥不说话。
钟时天低着头,艰难地呼吸着,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才说:“对不起,我出言不逊,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赵疏遥还是不说话。
钟时天不啰嗦了,他站了起来,可因为腿软,起身到一半又狼狈地坐下去,这个糗打破他所有的防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但又立刻憋住,用力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要拧什么?”钟时天走到厨房低声问。
“这瓶料酒,我用刀来撬都没用。”江茹说。
钟时天接过来一拧,也没拧开,他的手像失灵了一样颤抖着,无法用力。
江茹看着儿子几次发力都失败了,问:“怎么了宝贝,太紧了拧不开是吗?”
“没有。”钟时天摇头,鼻音很重,“我拧得开。”
“宝贝?”江茹皱眉,捧起了钟时天的脸,“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那么差?眼睛也是红的。”
“没事。”钟时天不自然地撇开脸,又低下头,专注地拧料酒瓶,“厨房的洋葱味好重,眼睛被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