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偏离(84)
他来到了厕所,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他害怕地喊:“疏遥,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
钟时天用手机电筒把光打进去,厕所没人,那赵疏遥还能去哪?
钟时天找遍了老宅,这简直就是一次探险,但最后还是没找到赵疏遥。
赵疏遥出去了,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能去的除了那个地方,钟时天想不到别的了。
雅子的墓。
钟时天先联想到的是赵疏遥一整天低落的情绪,他不知道赵疏遥心里装着什么,赵疏遥不说,他也不追问,他怎么那么笨,赵疏遥都难过得那么明显了。
他想到了上次来,赵疏遥跪在雅子墓前哭泣的场景。
他不能让再赵疏遥一个人哭泣。
于是,他甚至忘记支会父母,一股脑也冲出了家门。
钟时天之前的人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半夜跑出门,而且还是在农村,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地方,早上有多美,晚上就有多可怕。
这种放在电影里都要被吐槽“不作死就不会死”。
白天从老宅走到山脚的距离不到十分钟,可钟时天怎么觉得这条路看不到头呢?越想心里越毛,钟时天小跑起来,根本不敢往后看,生怕看到什么奇奇怪怪地东西。
赵疏遥,你最好给我好好呆在那里!要是没让我没找到你,这个礼拜都别想和我说话!
上山才是最可怕的事,早上的藤蔓枝条只是有些烦人,但现在就像魔爪,钟时天到半途怕得要哽咽了,他想,要是我死在这里该怎么办?
没准能和雅子阿姨一起作伴。
那还可以接受……
不行不行,那疏遥该怎么办?
不能离开他……
一阵胡思乱想,他终于登上山顶。
柔和的月光温和的倾洒在这片山上,每一片叶子,每一根小草都公平地得到她的爱抚。
钟时天这时才想起抬头,漫天星辉如同一片银河横跨这片天空,像梦境一样美丽。
他忽然不害怕了。
钟时天走向雅子的墓碑,在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后,他听到了微弱的声音,颤抖而飘渺,却又承载着无尽的忏悔与自责:
“……すべてが私のせいだ……もし私が生まれなかったら、よかったのに……(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第六十四章
钟时天听不懂赵疏遥在说什么,却能看得出他跪在地上的身影单薄而脆弱,这时他不是那个挺拔淡漠的少年,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恳求母亲的原谅。
钟时天不知怎么,觉得鼻子发酸,他开口道:“疏遥。”
赵疏遥怔了怔,缓缓回过头。
在璀璨的星辉下,在皎皎的月色中,赵疏遥眼中的无助和破碎,像是名家的一副画,主题是美而绝望。
钟时天跌跌撞撞地跑向他,直到触碰到赵疏遥才感到安心。赵疏遥的身体被山风吹地冰冷,钟时天胡乱地抱住他,哆嗦着说:“我找到你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时天?”赵疏遥迷惘道,他被温暖包围着,忽然从无尽的罪恶中被捞了出来。
“赵疏遥,你疯了吗?”钟时天差点想咬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想来看雅子阿姨早上我陪你来,可现在是半夜!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我多担心 多害怕,你知道吗?”
钟时天委屈地谴责他,很后怕地把他抱得更紧了。
“我睡不着。”赵疏遥的声很轻很轻,“我做错了事,必须要认错,要道歉……”
“你做错什么了?”钟时天问。
“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钟时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推开赵疏遥看着他的脸问:“你在说什么?”
赵疏遥嘴唇颤抖,他的表情像是哭,但比哭更难过,“我不应该被生下来,要是没有我,要是没有我……”
钟时天抬手按住他的嘴,“你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赵疏遥苦笑着拿下他的手,在手里攥着,“这是事实,我竟然现在才想明白。我一直把妈妈的死推责给其他人,觉得是赵明凯不守诺言,觉得是冯语秀赶尽杀绝,甚至还觉得是你,是你逼得我离开,才让妈妈失去最后的依靠……”
钟时天愣了,是这样吗?因为小时候的他对赵疏遥的欺凌,逼得他离开南市,不仅将赵疏遥推往只有排斥和逼仄的生活,还间接导致雅子阿姨的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一个举动,会像蝴蝶振翅一样带了严重的后果,他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怪不得赵疏遥之前说,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赵疏遥还在说:“可如果没有我,妈妈会活得更好,她可能回家,可能找到真正的爱人,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因为我,被钉在耻辱柱上……我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不,你不能这样想。”钟时天摇头,“雅子阿姨多爱你,你对她说这个,她得多难过。”
“她听不到!”赵疏遥低吼道,“妈妈已经死了,她永远都听不到!”
夜间的凉风拂过,树叶发出飒飒轻响,似乎是无奈的叹息。
“我有罪……”赵疏遥哽咽着,低下头抵在钟时天的肩上,“生まれなかったらよかったのに。(没被生下来就好了)”
“你没有!”钟时天握着赵疏遥的双肩推开他喊道,“你可以怪所有人,但不能怪自己!疏遥,人的出生是不可选择的,是雅子阿姨选择生下你,你是带着她对你的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否认自己,就是在否认雅子阿姨。”
“错的是恶人,是破坏你们的生活的那些人。”钟时天的眼泪缓缓流下来,“是我。”
“对不起,疏遥。”钟时天甚至不敢碰他了,“我不知道竟然会变成这样……那时候我不该欺负你,我要是知道……”后悔有什么用?他做的孽已经挽回不了了。
“对不起……”钟时天泣不成声。
赵疏遥怔忪地看着他,在头脑无法做出反应的时候,手却伸了出去,将钟时天扯进怀里。
天边泛起晨光时,他们才往山下走。钟时天哭肿了眼睛,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一边打着哭隔,一边被赵疏遥牵着走。
回到老宅后两位家长还没起,他们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钟时天看上去很不好,他哭过劲了,嘴唇干燥,脸色苍白。
赵疏遥倒了杯水给他,钟时天的手颤颤巍巍,把水洒了一半。
赵疏遥只好揽着钟时天的肩让他倚着自己,然后亲手喂他喝。他看着钟时天低垂着眼,小口小口地喝水,他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得让人心疼。
喝了一杯水,钟时天好点儿了,看着赵疏遥的眼睛怯怯的,想靠近而不敢。
赵疏遥用湿巾给他擦脸,之后低声说:“睡吧。”
“对不起。”钟时天嘶哑地说。
“别说了。”赵疏遥把他按下去,“睡觉。”
钟时天却还是不安,直到赵疏遥也躺下来,他小心地拽着赵疏遥的衣摆,时不时打个哭嗝,最终困倦占了上风,他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赵疏遥睁开了眼,专注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久久才叹息一声,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
钟时天睡到太阳当空照才醒来,睁眼的第一感觉是眼睛疼,很酸胀。
他昨天半夜哭了好久,能睁开眼都不错了,一照镜子,眼睛果然肿得不像话。
赵疏遥不在房间了,钟时天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疏遥。
走出房间,江茹和钟平北在院子里搭起一个小桌,上面摆着许多食物,荤素都有,很丰盛。
“小懒猪终于起床了。”江茹笑着说,“快去漱口,过来吃早餐,我们都吃过了。”
钟时天看了一圈,没看到赵疏遥,木然地点了点头走往洗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