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18)
两人一块儿到了一中门口,何野给俞定打电话“定定哪呢?”
“前面过桥,右转,我在路口等你们。”
俞定家何野也是第一次来,两人骑上桥,凌晨的大街空无一人,桥下的星江平静地流动着,朝阳在河面倒映出金色的光辉。
那是一种假象的平静,何野漫无边际地想,每年的梅雨季星江都会涨水带走几个人。初中的时候,他隔壁班就有人这么突然的离去过。
裴梧拐进路口,俞定正缩着脖子等在一根电线杆下。
看到两人明显一愣“你俩就一辆车?”
何野没想到他开口就捕捉到重点,一下子没想好怎么说但嘴上还是毫不示弱“不行?”
确实,他和裴梧不知道从何时起就默认了共骑一辆车,偶尔也换着带人,但他自己那辆早就被忘到角落了。
“也没说不行......”俞定皱起眉,“怎么说,裴梧你带他都不累吗?”
你还没完没了了,何野无语,但他也不能说我懒的骑吧。这话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毕竟裴梧也没理由让着他懒。
“他车胎没气了。”裴梧干脆地了断这个话题。
“哦我说呢,”俞定恍然大悟,拍拍何野肩膀“被人扎的吧。”几人边聊边往巷子里绕,小巷很窄,路上铺的都是石板,很古朴。
“在你心里我就这形象?”何野不可置信。
“不然呢?”俞定无辜地看着他“野哥你不会不知道学校很多人都看你不爽吧?”
何野震惊“真的吗?!”
“谁叫你平时太张狂,”俞定一脸惋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考倒一。”
“哟居然还单押上了。”一个人影从铁门里闪出来调侃道。
“你还吃上了?”
江算捧着碗面吃得正欢,“来一口?”肩上包都没放。
“别。”何野赶紧摆手,他洁癖,也不敢让裴梧跟人凑合用一双筷子。
几人走进院子,是一栋白色小楼,院子里装修的挺考究,江南风情,和外面老旧的小巷格格不入。
江城破归破,穷的是教育是思想不是经济,也有一些不显山露水的,比如俞定——隐藏的小富二代。
比如这位,何野飞快地瞥一眼身边的裴梧,两人对视一眼,裴梧就知道他打得什么心思,只好把手一摊。
何野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两人躲在俞定江算背后偷偷的用眼神交流了几个回合。
院里空落落,石桌上摆了一大盆炒面,边上还放了一摞塑料袋。
俞定回头看向两人“尝尝?我奶奶的手艺。”
何野本想拒绝,裴梧已经接过了筷子,只好也跟着尝了一口。
“好吃。”何野称赞道“奶奶辛苦。”
“那是,”俞定得意了“早起做的呢,我家酒店最早的首席大厨。”
外面买的早餐怎么也不会比自己家做的便宜,俞定出的主意,昨天几人一起在菜市场买了粉面和蔬菜,让家人炒完了再拿塑料盒一装,跟外面卖的也没区别。
俞定全家都没见身影,应该还都没起,但没有一人反对训斥俞定的做法。
何野心里有点苦涩,费姐提出惩罚的一瞬间,俞定想的是怎么让家人帮忙,而他想的却是办法。不过就算他把这件事告诉何起群和袁香琴,他们也一定会直接选择花钱解决,还附带喋喋不休的谩骂。这让他意识到,他的家庭从来不是让他依靠的。于是何野一般有事也不会往家说,长此以往,他与家里的隔阂也越来越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母与孩子的交流也许就是其中难度最大的一本。
四人动手很快都把炒面打包好,拿两个大袋一装,提着走很方便。
俞定从院里推出车,锁上蓝色的大门,吐槽道“我家狗都没起,我就得去上学了。”
“噗嗤。”
几人笑作一团,气氛又活跃起来。
少年们在晨光的沐浴下穿梭在巷子里,商量着去吃个早饭,江算跟他们一起骑过了桥,独自拐向二中的方向。
街边商铺陆续开了一些,慢慢有了烟火气。
三人在附近的早餐摊坐下,俞定看着江算的背影感慨“算儿也够拼的,还惦记着早读。”
他们都点了粉,俞定裴梧多要了笼包子,何野只加了杯豆浆。
早餐很快端上来,俞定接过“谢谢。”
“你家开酒店,”何野叹气“江算不一样啊。”
“上次费姐说重了,算儿这人就这样,心太细,什么事儿都往心里去。”
“你跟江算认识多久了,”何野咬着吸管问。
“有......十几年了,幼儿园就认识了,”俞定不断地往碗里加辣椒“江城就这样,幼儿园小学中学,就那么几所,很容易一不小心就青梅竹马了。”
何野看一眼裴梧,也是一碗红汤,面不改色的嗦粉。啧啧,骨子里的江城人,嗦粉,吃辣。何野又低头看一眼自己,他就相反,清汤寡水,格格不入。
三个人边吃边张望,这摊支在一中门口,来来往往全是蓝白校服的初中生。他们穿着深蓝的校服非常突兀,因为惩罚,费姐专门给放了一节早读让给他们。
自从高中以来,能悠闲的吃一餐热乎乎地早饭真的是十分不易了。这样自在嗦粉吃包的空隙里,不免发散思绪,三人都沉默着,眼神落在来来往往的初中生身上。
熙熙攘攘挤在店铺,掏出一点点钱买喜欢的玩具和零食。
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从青少年成长为一个少年,从懵懵懂懂到有心无力。
何野站在队伍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相同的深蓝色校服。
不知道哪个老师正站在红旗下讲话,裴梧很高站在四班最末,何野一眼就捉到了他。
那件昂贵的外套隐藏在普通校服下,只浅浅露出一个黑色的领子。他站的很笔挺,黑色的发丝散了一点在白皙地脖颈上,但想也知道在发呆,没人会认真听报告。
何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白色的耐克,两年前买的。何野再看身边,黑压压一片,各式各样的鞋都有,大部分都普普通通认不出牌子。
他需要攒半年的零花钱,那别人呢,有更多的人要攒一年,两年甚至更久,这才是现实。
这大概就是校服唯一的好处,用既定的颜色和宽松的款式来掩盖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谈不上是一种善意,当你脱下它之后只会更残忍。
“......本届高三的学生离高考只有不到六十天”何野听见喇叭在四面八方播放。
高考,高考。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沉重到让人没法想象。
何野想起他们离开一中前俞定说的话,“算儿他父母都是务农的,他家没在江城买房,从读书起就住到他姑家了,他拼着一股劲要上去。”
“我是无所谓,反正我家也不管我,就混呗,大不了回家管我家小酒店。”
“可是你呢......野哥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你真的要一直考倒一吗?”
何野的思绪很乱,台上的老师发表完了讲话,学生们像鱼群回溯般嘈杂地走进自己的备考场,何野看着密密麻麻的的人头想,哪有年级之分,只有谁上场的倒计时更短。
何野坐在教室里,历史老师慷慨激昂。
“别看你们才高二,好像还有很长时间,我告诉你们,没有!”
“这一年一晃眼就过了,明年六月上考场的就是你们!”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想考不想考,都得考!”
“成败与否,明年六月自见分晓。”
她的话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何野看着窗外空中掠过的飞鸟,黑色的羽翼展翅高飞。
想了很久,他在课桌底下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直到下课何起群才回过来。
—你先回家再说。
第16章 你有我
何野跟何起群约了这周末,趁着放半天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