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69)
“舞蹈。”
秦主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不知道是惊讶男生跳舞还是惊讶何野跳舞,但总之他很惊讶,十分惊讶。
“……噢,”他顿了半晌才说“那你跟你家里商量好了吗?艺术生学费不便宜啊。”
何野点点头“我已经找好学校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报……告。”张子樾一句话卡在喉间,两人都回过头看着他。
他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在边上等一会儿。”秦主任让他坐到一旁。
他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才从一堆文件夹中翻出张表格,又复印了一份,递给何野说“写两张,就写你自愿离校,并承担一切责任,以及你的离校日期。”
何野照做,秦主任接过来看了看“没问题,你再签上名字。”
待何野签好名后,秦主任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并盖上学校公章。
他把其中一张递给何野,留了一张塞进抽屉里,有点感慨“那祝你学有所成,加油。”
何野礼貌的回了句谢谢,离开办公室。
他东西不多,不像一些学生读个书,半份家当也搬到教室里,他在这连个杯子都不放。收拾起来很快,能装进包里的装包里,不能装的也就是两大摞课本练习册,还有七八十张卷子。
他一边收,一边给他爸发消息“现在就走,我已经给老师说好休学了。”
俞定怔愣着看着何野手上不停迅速地收着东西,还是觉得不敢相信“野哥,你……你就走了?”
就如同裴梧曾经所说,一个班五六十个人,最后真正上考场的能有三分之二都说不准。很多人今天还穿着校服坐在你身边跟你说笑八卦xx又谈恋爱了,明天就悄无声息自退或者休学,接着你也许会在街角的面包店再看见他,也可能从此就不见了。
7班也有,有两个女生一个男生,就这么离开了。
但俞定万万没想到何野也会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在他成绩越来越好的关头。
就这么干脆利落,义无反顾地说走就走了。没有一丝预兆和铺垫,像昨天那场倾盆而下的雨。
何野沉默着点点头。
他抱着一堆书,在全班人的瞩目之下,走到副班长金正国面前,把跟秦主任签好的承诺书拿给她看“老师不在,到时候麻烦你帮我说一声,秦主任已经同意了。”
金正国接过来看了看,确认是主任签字后点点头。
“谢谢。”何野跟她道谢。
“你真的就走了啊?”金正国也忍不住问,他这动静真太突然了。
她同桌江算也靠过来说“野哥,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呢?我跟定儿都不知道,哎裴……”
何野截断他话头,冷冰冰道“现在你们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走。
一句话都不给说。
没有告别,没有抒情,有的只是一个战败的兵卒落荒而逃。
何野先回到他和裴梧的公租房里收拾东西,他重新翻出了来时带的26寸黑色行李箱。
它在小房间的门板背后待了好几个月,外面也落了一层灰。
何野把它擦干净大摊在客厅中间,开始收拾衣物。他翻着几个衣架,挑挑拣拣一阵烦闷,他和裴梧的衣服胡乱交插放在一起,不分你我,很多时候他俩根本看都不看随手拿起就穿了。
收拾行李比他想的要费功夫,不仅仅衣服,内裤袜子,鞋,全是他们两条平行线相交的无数交点。
但何野异常的平静,他端了张小板凳坐着慢慢分,把两人的衣物都折得整整齐齐。一份收进柜子,一份放进行李箱。那些回忆纷涌而至,他们一起买空调砍价的时候,他俩跨越那条线后第二天醒来他看见裴梧在阳台晾衣服的样子。
再到玄关一双双把自己的鞋挑出来拿袋子装好,收纳到行李箱里。不过最多也就塞了四双,剩下的他就规规整整收进鞋盒。何野又想起他们一起回裴家,他站在窗口与裴梧对视的那个瞬间。
他走进房间里,把早上没来得及叠的被子叠好。从衣柜底层翻出个小盒子,里面是一盘录像带。这是何野第一次进步时裴梧送他的礼物,他连带着盒子一起放进行李箱,虽然还没来得及看,但他已经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冰箱里快过期的东西全给丢了,何野干脆叫了个超市外卖,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填满。他想起上回过生日后,蛋糕没人吃一帮男人不爱吃甜食,几个姑娘又都嫌热量高发胖,最后还是完完整整给何野带回来放在冰箱吃了两天。
又把窗户打开通风,给客厅里那两盆绿植浇好水,把地扫一遍再拖得一尘不染。他俩所有家务都靠石头剪刀布或者各种小游戏决定,大部分时候他会偷懒裴梧会耍赖,最终还是一起做完。
他放肆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最后的最后,他收敛思绪,脱下校服换上常服。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这间小屋子,想,我都收起来了小裴同学不要难过了啊。
手机一震,何起群的消息也正好发过来——我开车去接你。
何野回了个好。
他把钥匙留在玄关,拖起行李箱关上门离开。
屋子重新恢复安静,窗明几净,阳光照射进来,温暖又美好。
坐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张子樾人都傻了,他好像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哎”秦主任冲他招招手“喊你几遍了怎么都不回话呢?过来签字。”
“噢噢。”张子樾走过去在先前何野坐过的位置坐下,秦主任把一模一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今天晚自习结束你就回家待着吧,三天后再来上课。”
张子樾无所谓,不用上课多爽,他乐得清闲自在,刷刷两笔签下自己的大名走了。
张子樾回到教室,整个人还是飘的,一节课偷偷瞟了裴梧不下二十次。
裴梧被他看烦了,“有话就说。”
张子樾咽了下口水,他觉得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说,但是他又肯定不能不说,他很纠结又很焦躁。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裴哥你知道何野要走吗?”
裴梧愣了几秒,笔停了,他转过头看着樟子“你怎么知道的?”
张子樾深吸一口气捂着脸,完蛋了,这是铁定要出事,他绝望了。
张子樾酝酿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我希望你冷静一点……”
“就是,野哥好像要走……”
话音未落,身边的人已经站起来冲了出去,椅子倒在地上,后门被重重一甩发出巨大的响声。前排的同学们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不懂裴梧为什么上着课就跑出去了。
刚刚踏进四班教室门的生物老师也呆住了,“哎,上课呢,他干嘛去?”
樟子什么都没说,他没说何野什么时候要走,他没说自己怎么知道何野要走。他只说了何野要走,裴梧就忍不住想冲下来看看他。
潜意识里他认定了,他要是不来,一定会后悔。
他刚到一楼,跑出楼梯口来到那条倾斜的坡上,就看到了拖着行李箱的何野。
周遭静谧安静,所有人都在教室里上课自习,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拖着箱子走在通向学校大门的路上。
裴梧哑着嗓子喊“何野。”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并不是个适合告别的氛围
裴梧看见那人的身子猛地绷紧,却没有回头。
他弯弯眼睛只好又喊了一声“小何同学。”
那声呼唤轻快自然甚至还带着笑意,何野转过头看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裴梧走到他身边,只是问“还回来吗?”
何野征愣着,想不通他怎么会这么平静自如,喃喃道“......回来的。”
“不回来也没关系。”裴梧帮他把手上的书接过来,一起朝着门口走去。
“回来的!”何野急了,慌不择路打断他。
裴梧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只是问“想好去哪个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