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别着急,我给小豪打个电话,让他来接。”
“等他得多久啊。”怎么能不急,就在这路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呼吸里也全是车子的尾气。
华叔很快打了电话。
“这儿离得不是很远,小豪说半个小时能来,我们去前边等吧。”
前面的草地宽敞些,有颗樟树,树下有块石头。华叔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铺在石头上,让臧白先坐会儿,他自己倒是不很在意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反正等着也没事,臧白突然想到林母的话,便问道:“以前林泊川妈妈经常把他关柜子里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臧白心想,老头又跟他打太极,算了,林泊川怎样都和他没关系。
“夫人和老林总两人年轻时合不来,”华叔突然开口说起了往事,“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处于分居状态。那时候林家的生意正遭危机,林总挑着整个林家的大梁,实在太忙了,少爷就给夫人带着。
“谁也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精神出的问题,也不知道是少爷太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也什么都没说。直到他八岁那年,林总去看他,发现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发高烧,拉起来才看见后肩上很大一块烫伤,都已经发炎溃烂了,叫夫人来问怎么回事,才发现夫人不太正常。
“后来少爷就被强行带走,那会儿我只是林总的司机,他知道我家大儿子和少爷一般大,就托我帮他照顾孩子,从那时起少爷就跟了我。林总也是积劳成疾走得早,少爷我一照顾就照顾到现在。”
“他后肩上有烫伤,我怎么没发现?”臧白想起在地下室看林泊川健身的场景,完全没有伤啊。
华叔一脸探究地看向他。
臧白突然脸热,解释道:“那天我去健身房,他正健身,没穿上衣。”
“那会儿小嘛,老林总怎么舍得让孩子身上留疤,找了最好的医生重新植了皮。”
“那最后那个烫伤是怎么回事?是他妈妈发病弄的,还是意外?”
“不知道。这事谁问,他都说忘了,他和夫人那几年到底怎么生活的,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华叔叹了声气,“他小时候可让人心疼,实际是个挺好的孩子。”
臧白不以为然,心想,难怪长成了这种奇怪的性格,还不举,果真这人身心都不健康。
“那时候就他妈妈独自照顾他吗?也没找个保姆啥的,不应该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夫人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吧。”
林泊川开走的路虎就停在老城中心有些老旧的小区。
这些年海城高速发展,高楼林立的高新区都在新城,那边街道更宽,整齐划一。而老城区越靠中心的位置就越陈旧,那些步梯房的低矮区域,成了老年人聚居的地方,也成了城市流浪猫狗的聚居地。
“佳和家园”这块入口标识牌上的字已经缺胳膊少腿,剩下的部分也被时间给涂得脏黑,大门口的保安亭已经塌了一半,早就没人管理,人和流浪动物都随意进出,只有小区主干道两边的大榕树遮天蔽日。
这是林泊川小时候和他妈妈一起住过的地方,他小时候呆得最久的地方除了刚刚去的山上--他太奶奶家,就是这里。
他把衣服外套放回车上,拎了一袋猫粮和一些猫罐头,轻车熟路绕过前面两栋人稍微多些的单元楼,再往里走时,连老头老太太也很少看到了。他在小区深处的四号楼背后停下,这里灌木和杂草纠缠在一起,花园早就没人打理了。他猫着腰挤进去,从别人窗户底下掏出几个空了的罐头盒子,把新买的罐头和猫粮换上。旁边还有其他好心人拌的猫饭,搭的猫窝。
放好后,他也没有走,而是回到路边,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没一会儿,一个个被大爷大妈们喂得膘肥体壮的野猫嗅到了味儿,拐着肥胖的身体从草丛里钻出来,吭哧吭哧开始吃粮。
猫儿们食物丰富,也不争抢打斗,后来的挤进去,先来的就让到一边,没一会儿就来了七八只各种花色的大猫小猫。林泊川看着它们,数了数,其中四只是长毛,但没有一只是通体雪白的。也不知道这些长毛猫里,有多少是菲菲的后代。
林泊川抬头望去,四楼的窗台里空荡荡的也没挂衣服,只有两只空花盆,也不知道还住人没有。当初他们母子俩就住在这套房,第三个家庭成员就是那只猫。
现在回想,大概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妈妈就不是正常人的样子。只是那时候比现在好很多,发病的间隔期比较长,不发病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两样。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有非常优秀的表演才能,只要在外人面前,她能把一切怪异的行为举止藏起来,所以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后来很多人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说,其实根本不是他不说,是他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妈妈和别人不同,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家庭和别人不同,他以为所有母亲都是这样,都会喜怒无常。
菲菲是他妈妈发病的时候从窗户扔出去的,他还记得当时那种心情,仿佛心脏蹦出了胸膛,也跟着从窗户掉下去了。他发了疯似的跑下楼去,却没有找到猫。
过了好久,才在小区的草丛里看到毛发打结的菲菲,走路一瘸一拐,肚子尤其大。他叫它,猫看了他一眼,瘸着腿飞快地跑掉了。又过了段时间,小区多了好几只白底儿黑花的长毛小猫。
离开他妈妈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泊川还是怪她的,但随着他慢慢长大,也明白了他妈妈承受得比他更多,更痛苦,或许疯掉,就是她为了拯救自己所做的最大努力。
吃饱了的猫就地或坐或躺,舔着嘴巴,或者抬起腿舔肚子。一只长毛胖橘也许还认得这个经常来给它们投食的两脚兽,绕到林泊川脚边,蹭着他的裤腿儿粘上一圈毛后,又仰起头喵喵叫。见这个人类很不懂事,迟迟不伸手,便抬起前腿儿搭在长椅边,用头顶去顶林泊川垂着的手。林泊川蹙着眉,嫌弃地摸了它两下。
胖橘心满意足地离开,林泊川又皱着眉心拈裤腿儿上的猫毛。
“川儿,又回来喂猫啊?”以前的邻居挎着菜篮子从外边回来,对这位大少爷坐在这儿喂猫早就见怪不怪了。老人家耳目闭塞,也不知道林泊川的真实身份,林家、林氏集团什么的,也离他们很遥远。林泊川在这儿,似乎也能远离这一切,专心地看会儿猫。
“你妈妈好些没?”
“好些了。”
“还是她有福气,孩子争气啊。你该结婚了吧,啥时候给你妈妈抱孙子啊?”
“快了。”林泊川并非不适应和这些人聊天,但也明白没必要一板一眼回答,就随便敷衍着。
“大黄上个月下了一窝崽儿,到昨儿才全部送给别人养了。养六个崽儿,你看它也一点没瘦下来。”
“你们平时照顾得好。”
“快要照顾不动了哦。过两天我还得逮它去做绝育,别看它肥,跑飞快的,难得抓。”邻居把菜篮子换了只手提,“我先回去给老头子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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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耀商会每五年一次的换届投票已经开始。林家基业的创始人林耀是林泊川的太爷爷,上个世纪的人,先在内战中耗尽了家财,后来又白手起家,重新把家业做起来,前后一共娶了四房姨太太。
细论起来林泊川他们这一支,包括他父亲和三个叔叔,以及他爷爷、二爷、三爷是嫡系。整个林氏到他这一辈一共有两百多人,这些人或多或少掌握着林家的产业,又因为麟耀商会紧紧联系在一起。
每家公司需要的资金要向商会申请,当然赚的钱也得全部交到商会里,再由商会每年给各家分红,按照赚钱多少、出力多少,分的钱也不一样。
大家挤破了头想进商会,因为那儿才真正有了运作资金的能力。大家都不傻,商会内部人员的能力真正决定着自己分红的多少,尽管每次换届都是一次博弈,大家还是会倾向于把票投给家族里最有能力赚钱那个人。
林家独成一个商业帝国,彼此监督又互相扶持,这是林耀当年创建的管理制度,这么多年,把他们一大家子通过金钱关系拧成一股绳,在海城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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