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息野又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感受着冰凉的药液涌入后颈,人也跟着清醒了起来。可随着清醒而来的,是冰冷的愤怒与窒息。
“你不是他……我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滚!”
他的拳头落在席梦思上,发出了闷闷的声响,然而那个被他推开的坤泽却没有动。
“听不到我说话吗?”双目赤红的狄息野艰难地直起身。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摸索着向床上蜷缩着的身影伸出了手。
还是柔软得异常的触感,狄息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懒得去想自己摸到了什么,直接用力地扯了一下,却没想到,人没拽动,手指上倒是沾上了温热的液体。
“什么……”
狄息野不自觉地低头,待白兰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大世界门前卖票的兔女郎穿的都是黑色连体衣。
那些坤泽穿着闪着光的玻璃丝袜,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兔子耳朵,靠近乾元的时候,会故意扭着细腰和圆溜溜的屁股,翘起夹在股缝的白色兔子尾巴。
而他抓着的……正是那个能引起人无限遐想的尾巴。
意识到这一点的狄息野像尊雕像般僵在了床前。
手上湿热的液体是什么,不言而喻。
越来越多的药水随着项圈的振动注入了他的后颈,疼痛也愈发明晰。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狄息野的眼前浮现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耳边也传来了忽远忽近的说话声。
他嘴唇翕动,好像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但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了,连夜风都分辨不出来那真的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只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狄息野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躺在床上的柳映微悠悠转醒。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后颈处的疼痛并没有散尽,正如一把钝钝的斧头,时不时地磨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柳映微忍痛睁开双眼,入目皆是黑暗。
他意识到,自己被当成真正的玻璃杯绑架了。
恐惧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
柳映微敢陪着沈清和一起胡闹,是因为身边有沈家的乾元保镖保护。他从未想过,当真会被掳走开房。
这可怎么办?
柳映微头一次后悔没有听姆妈的话待在家里,可惜错已酿成,他再后悔也没有用。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柳映微尝试着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他发现手脚都没了力气,股缝还弥漫着羞耻的潮意。
怎么……怎么回事?!
明明没到雨露期,怎么还会湿?!
恰在柳映微纠结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潮意弥漫的股间诡异地传来了一阵拉力。他随着那股力气呆呆地往后挪了挪,继而面颊轰然发烫起来——有人在拽他的兔子尾巴!
柳映微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小草,只要再来点刺激,绝对会落入彻底崩溃的深渊。且他理所当然地将拽自己尾巴的人和掳走自己的人画上了等号。
黑暗中,穿着兔女郎连体衣的坤泽湿淋淋的唇上遍布牙印,他瞪圆了眼睛,羞愤的光从眼底迸发了出来。
很快,愤怒取代了羞耻,彻彻底底地霸占了柳映微的心房。他强忍不适,将指甲刺进掌心,拼命寻回来一丝力气。
柳映微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逃出房间的机会。
毕竟,想要和玻璃杯开房的乾元都是色迷心窍的流氓,柳映微坚信,只要抓住机会,一定能逃出去的。
果不其然,他又忍耐了片刻,“流氓”的魔爪再次伸向了他的兔子尾巴。
柳映微瞬间浑身紧绷,兔子蹬鹰似的从床上弹起来,也不管到底踢到了什么,总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床前的黑影踹得踉跄了好几步,最后好像还跌坐在了地上。
而柳映微压根不想看“流氓”,他铆足了力气,不仅从床上爬了下来,还冲出了昏暗的包房。
水晶吊灯的灯光刺入眼帘,柳映微模糊地辨认出身处大世界的二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咬牙挪到了楼梯边。他一边祈祷不要被人碰见,一边拼尽全力跑下了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的缘故,柳映微在楼梯上没有碰到新的流氓,竟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冲进了大世界一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游客如织,隔着兔女郎的黑色面具,没人发现他的脸白得像雪。
柳映微夹紧双腿,即便知道黑色的连体衣沾上水外人看不出来,还是臊得抬不起头,一直挪到更衣室前,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
察觉到不对劲的沈清和正在训斥阿三,听见脚步声,差点从原地跳起来:“映微啊!”
坤泽扶住浑身发软的柳映微:“你去哪里啦?!”
“……你知不知道,我回来发现阿三被打晕,都快吓死了?!”
“……哎呀,你是自己出去的,还是被人带走的?我才知道,今天大世界的二楼有大人物,咱们快回家吧!”
…………
沈清和的话柳映微一概没听进心里,他没力气描述自己的遭遇,只听见“回家”二字,有气无力地应和:“是啊……回……回家,时间不早了,我姆妈要……要是发现我不在……会发脾气的。”
“快快快。”沈清和见他无碍,也就放下了大半的心,即便还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还是忍住了追问的欲望,“我跟你说呀,今天白二爷在楼上玩。”
“谁……谁是白二爷?”柳映微进了更衣室,心有余悸,换衣服前,左右打量了半天,还把屋里的灯全拧开了。
沈清和早就扒下了身上的连体衣,一边穿旗袍,一边一惊一乍道:“你怎么连白二爷的名号都没听说过?这一年间,阿拉上海滩最出名的帮派白帮,就是他弄的啦。”
“我姆妈不让我打听这些事。”柳映微脱下玻璃丝袜,发觉沾着水意的丝袜泛起点点暧昧的光,连忙红着脸将它塞进衣柜,“什么白帮黑帮的,我怎么知道?”
“你姆妈该让你知道这些事的。咱们坤泽在外,还是要小心一点。”沈清和的脑袋从柜子后探了出来,见他已经在系盘扣,就又收回了视线,“虽说我们家里的生意都做得大,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帮派的地盘上做生意,得小心着呢。”
“你都嫁进金家了,还怕?”
“是啊,是啊,我还是害怕嘛。”沈清和笑眯眯地点头,“金家在衙门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白帮那群人路子野,不怕死,说不准看我不顺眼,就把我给绑了。到时候,你指望金世泽救我?他不死在哪个小明星的床上就不错啦!”
柳映微听沈清和越说越不像话,赶忙接茬:“别说以你的身份,白帮的人不敢动你,就算真动了,金世泽不救你,我也会救你的。”
“阿拉映微最好了。”沈清和闻言,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假哭片刻,挽着他的手臂,偷偷摸摸地从大世界的后门溜走了。
夜色彻底降临,几辆黑色的轿车大剌剌地停在了大世界的门前。
卖票的兔女郎先是惊喜地凑近,待看清楚车上下来的人身上皆套着绣有“白”字的衣衫,顿时一窝蜂跑开了。
近些年来,沪市风云变幻,帮派倾轧不断,唯独白帮稳步发展,逐渐发展为了连衙门都为之侧目的帮派。
要说这白帮也有意思,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其头目却低调得很,从不露面,据说和那些有钱或是有权的人交易,也不亲自到场,只带足筹码,算是给全了面子。
有人说,白帮的白二爷身患顽疾,不能下床,也有人说,白帮的白二爷其实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坤泽……但不管外人如何议论,白帮算是在上海滩站住了脚跟。
玻璃杯不敢招惹白帮的人,大世界的经理就更不敢招惹了。
他赔着笑将打手们请上二楼,对着看起来是个头目的混混道:“各位爷,今儿个这是……”
“滚滚滚。”可惜,混混是个滚刀肉,看也不看谄媚的经理,“我们二爷不喜欢吵闹,今天谁也不准上二楼来,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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