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们聊天的频率变高了——说得更严谨些,是秦殊那半边的消息变多了。
他们有过他单方面消息轰炸的时候,也是异地,秦殊怕伤害他,躲着他不见面,他花了两年时间找人,找到之后又不出意料地拿回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之后便开始每天给人发消息,有趣的无趣的,有意义的没意义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或是事不关己的……只要他想起这件事,想起这个人,就总会发些有的没的,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自顾自地单方面圈占领地,以近于无理取闹的方式在对方的世界里划出一块,留下一层又一层琐碎的痕迹,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手动变成对方消息列表的置顶位,宣扬存在感,要占据秦殊视野的最中央。
他知道秦殊会看,所以有恃无恐。
——也有过不怎么聊天的阶段,就在过去的几个月,回国之后每天都见面,顺理成章地黏在一起,要说的情话废话都当面说,聊天记录里就只剩下必要的联络,或是约定俗成的早晚安。
通常也是他先发,没过多久秦殊会回复简短的几个字,就功能而言都无异于“已读”。
现在算是第三个阶段,表现在秦殊开始主动发消息给他,而且大多不是什么有必要的话。
比如在路上看到一只猫,长得很像某天傍晚他随手发过去的一张表情。
比如下周学校附近有一场空间展,主题是他挺感兴趣的虚拟现实,问他要不要去看。
比如寝室楼下的甜品店出了反季节的冰淇淋,比如有棵他拍过照的梧桐树被支撑竿围起来了,比如他的室友骑车带人,被抓到校会办公室对面罚站……
朝夕相处太久,有时他反而会分不清,不确定这是本能之下自然而然发生的变化、是因为秦殊学会了如何“正常”地爱他,还是对方单纯地掌握了一项新技能,逢场作戏的技术又上一层楼,连他都糊弄过去。
直觉告诉他是前者——不是也无所谓,秦殊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个份上,刻意去模仿这些琐碎又无甚意义的行为,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甚至觉得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都没那么难闻了。
翻完长达几百页的聊天记录,一瓶点滴也不知不觉地挂完了。
他揉了揉脖子,学着小朋友回答问题的姿势朝护士站举手,示意自己要换打第二瓶,又瓮声瓮气地乖乖道了谢。
然后目送着不知为何有些害羞的小护士转身离开,才看了一眼时间,想这时候秦殊应该下课了,他可以给人打个电话。
也没有什么非聊不可的话,只是看了半天自己以前洋洋洒洒发给对方的那些废话,后知后觉地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想听听秦殊的声音。
想知道那时候的秦殊看着时不时出现在屏幕上的无聊消息,心里会想些什么。
第90章 无心破绽
“你在医院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林芜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秦殊在他身上装了监控,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背景音里时不时响起的“请xxx到x窗口输液”播报音出卖了他。
于是他想起这几天被问到身体状况的时候,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差不多痊愈了”,微妙地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才回答:“嗯,药吃完了,来配药。”
“在输液厅配药?”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显然是不信。
“……可能是这里的医院特色,”自知瞒不过去,他笑了笑,还是放弃睁眼说瞎话,“算了,就是昨天降温吹了冷风,我怕再加重,趁今晚有空来看看……医生说挂一针就好,应该是快痊愈了。”
秦殊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话里就带上些许心疼:“还要挂多久,医院里冷吗?”
“不冷,”他穿了一件厚风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坐在室内还有些嫌热,“还剩半瓶,也快了吧,就是有点儿无聊,还是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
大概因为生病,他的声音有些闷,语速比平时慢一些,像拖着黏糊糊的尾音说话,又带上不自觉的放松笑意,让人想起某种晒着太阳的伸展身体的小动物。
小动物看着点滴瓶里缓缓滴下的药液,贴在手机旁说起自己看了两个人这些天来的聊天记录,嗓音轻而沙哑,像耳语。
“我以前是不是挺烦人的,连晚饭吃什么都要告诉你,”他吸了吸鼻子,语气还是带着笑,听不出反省的意思,倒像是明知故问,“哥,嫌我烦吗?”
“不嫌。”秦殊话音微顿,又将这两个字轻轻重复一遍,“不嫌,反而很高兴。”
意料之外的真心话,就这么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反倒直白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其实很少聊起分隔两地的那几年,偶尔一次两次,也都是他用开玩笑的方式提及,又很快心照不宣地揭过去——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这一次,他好像在这样惯常你来我往的玩笑里,意外探及了对方的真心。
秦殊那头的背景音很安静,偶尔响起空空的风声,大概是在哪幢楼的天台接他的电话。
他垂下视线,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边的场景,站在寂静夜色里的身形修长的青年,在听到他的问题时会几不可察地怔愣一瞬,然后很快给出否定的回答——又怕答得太快有敷衍之嫌,片刻之后还要重复一遍,不甚熟练地捧出一点儿真心来,告诉他“反而很高兴”。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这个惯常游刃有余、依照既定程序行事的哥哥才会露出破绽,像第一次遇到无法求解的问题,显露出合乎年龄的生涩来……
是独属于他的秦殊——即使是面具,也是只有面对他时才会戴上的那一张。
那团毛线球又不知反省地躁动起来,软乎乎的,闷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心室里,很热。
林芜轻轻呼了口气,拿过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被苦得咋舌,才意识到自己思维里的含糖量似乎有些超标,咖啡都冲不淡。
他看着快要流空的输液瓶,招招手示意护士来拔针,又听见自己得寸进尺地问,那为什么高兴。
“嗯……”回顾心情不难,要总结背后的原因却多少有些难度,尤其对于情绪本就寡淡的人来说——片刻的沉默里,秦殊听见他压抑的抽气声,思绪一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拔针有点儿疼,”林芜有些别扭地反手摸出耳机戴上,把手机连同耳机盒一起放进衣兜,按着冰凉的手背往外走,“你接着说……”
第91章 烟花余烬
“为什么高兴?”
短短五个字浮在夜色里,像烟花燃尽的余烟,缓缓弥散开去,无声提醒他几分钟前那些温度与动摇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当时的答案未经思索,现在电话挂断,他望着流云缓行的夜空,又觉得还有更好的回答。
比如分隔两地,能缓解许多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挂念。
再比如他看着对方发来的琐碎日常,有时会产生些身处其中的错觉,像是也有幸触及了某种具象的未来。
但这些略显感性的答案没来得及落成文字,电话里他只说“因为知道你在做什么,能放心些”。
那时候林芜似乎恰好走出医院大门,话筒就灌进些许风声,让话里的情绪变得模糊不清。
“可是哥,那时候我说要跟朋友去喝酒,或者去什么乱七八糟的特色店通宵,你也不会过问的。”
“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呢……”
话音微哑,拖着有些黏连的尾音,恰到好处地让人心软,又不让人觉得是真的有意追究。
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或者该称之为没有为难他——说完这句撒娇似的控诉,电话那头便传来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动静,林芜说“上车了先不聊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到酒店再给你打电话”。
林芜说的有一半是实话。
那个时候他确实有意放养对方,想通过刻意为之的冷落让人“死心”,离开他这个行走的危险区,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起初连联系方式都删得一干二净,就更遑论追问对方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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