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拨云
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一瞬,谭栩似乎听出来他有话想说,沉默地看着他。
余宴川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犹疑和闪躲。
他把刀收好,拿起一块西瓜,在西瓜尖上咬了一口,许久后才说:“以后再告诉你。”
键盘声没再响起,谭栩愣怔地盯着电脑屏幕,直到听见他把西瓜皮丢进垃圾桶,才低声说:“嗯。”
余宴川终于想起下车前谭鸣和他预定的约会,意识到原来还有一种可能性,是谭鸣准备警告他离开他弟弟了。
都不用甩几百万出来。那些需要用几百万来棒打鸳鸯的故事前提都是人家是一对鸳鸯,他俩这对鸳鸯八字没一撇,连甩钱都师出无名。
西瓜是脆瓤的,咬一口下去汁水丰盈,余宴川站在茶几旁,率先打破了不尴不尬的安静:“你是不是在查林予?”
谭栩垂下眼睛,慢慢按了几个空格键:“你看到了?”
“下车时看到的。”余宴川抽出一张抽纸按在手上,他张开手掌,清水冲洗后凝在指纹上的血迹消失干净,虎口处的伤口已经结痂,靠外的地方微微泛着白。
谭栩咬了咬嘴角,目光始终停在电脑上。
他此时的犹豫与方才似乎不同,余宴川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
“林予……”谭栩终于抬眼看过来,他的语速很缓慢,“余长羽让我查他的出生地,我查了他的学生档案,林予在曼城出生,高二回国,休学一年才读高三,考上安城大学的经管院,大二转专业到我们院。”
余宴川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预感到接下来的内容可能与他有关。
“他有一个哥哥,双胞胎哥哥。”谭栩说着,语气里有些烦躁,“学生档案只能看到这些,要是深查背景必须要动用我家里的人。”
“双胞胎。”余宴川重复一遍这句话。
两人不约而同地静默着,他几乎能听到压在空调音之下的室外蝉鸣,但转而又仿佛远去。
不用再去想其他可能了,几个关键点摆在一起,就算是做完形填空都能把事情补全了。
余长羽在曼城查到了“家里的事”,林予刚巧从曼城出生;余长羽一回来就见了母亲,着手调查林予;林予从很久之前就莫名其妙跟踪他,且跟踪一事之后,余兴海一直在试图支走他。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余宴川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他居然有些恍惚。
余兴海和母亲是迫于长辈压力才结婚,感情一直不好,因为公司和财产的各种原因拖着没有离婚,两个人几乎是半公开的各过各,母亲家里前段时间还出入过几个小男明星,余兴海要是在外面有个私生子……倒也不算意外。
但是林予有个双胞胎哥哥。
如果刚刚的推测全部成立,那这个人在哪里?
这个人……是谁?
反观林予的态度,林予对余长羽那边没什么特别,倒是对着他跟踪不断,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余宴川回想起那次在食堂里被麻辣烫包围下的相遇,心念电转间萌生一个猜测。
总不会这个双胞胎哥哥……是他吧?
仔细想想也不算牵强,林予休学了一年,年纪拉扯拉扯对得上,异卵双胞胎长得不像倒也能说通。
……好像还是有点牵强的。
余宴川直觉事情疑点重重,但他被这个可能性冲击得有些头晕,一时间没办法捋顺思考。
他诚然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到无所谓,爸妈是谁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和生活,但突然告诉他喊了十几年的妈不是妈哥不是哥,还有可能横空出来个弟弟,他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虽说他最爱隔岸观火看热闹,但热闹猛一下落到自己头上,爱刺激也不是这么个刺激法。
他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句电影台词。
“如果我今天只是个领着补助金的学生,你顾源会爱我吗?”
他弯下腰抓了抓头发,听到谭栩合上电脑放在旁边。
“你想查吗?”谭栩刚刚说得这么勉强,显然也是联想到了这一猜测,他轻声问,“你要是想查下去,我明天就去公司里一趟,你要是不想就到此为止。”
肯定要查,不仅要查,还得查个底朝天。
就算他不追下去,余长羽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不仅仅意味着余兴海在外面养了二十年的私生子和小情人,这还关系到了公司的财产股份一连串难题。
余宴川抬起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是中国人啊。”
谭栩的话卡在嗓子眼里,盯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但余宴川的确是在认真地思考:“私生子……我如果生在国外,应该是外籍吧?”
这个出发点过于有技术含量,谭栩皱了皱眉头:“那要看父母有没有绿卡吧……我也不了解,要不要找律师咨询?”
“我的户口在余兴海的户口本上啊。”余宴川顺着这条思路继续发问,“如果我们两个是双胞胎,我这样落户会有纠纷吧。”
谭栩听得头疼:“我还是找个律师吧。”
余宴川“嗯”一声,向后靠在沙发靠垫上,胳膊有些发麻。
这件事在他看来可信度只有千分之一,毕竟许多事并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他也不是傻子,如果他的背景真有问题,这么多年不可能毫无察觉。
但他即便再笃定也只是自己心里有数,余长羽……不知道会怎么想。
二十来年静无波澜的生活被扔了石子进来,他只觉得有趣,还对于林予的鬼祟目的有了个大致方向。余宴川闭上眼睛:“谭栩。”
“嗯?”
他又说:“没事。”
这件荒唐事他们都没有再提起,谭栩说要给他找个靠谱律师,哪怕现在不找以后也得找,结果这一找就是好几天,律师没等来,先等来了谭鸣。
谭鸣把地方约在了海景公寓门口的一家小咖啡店里,这是余宴川第一次单独和他见面。
仔细想想他们也算有点缘分,毕竟谭鸣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谭栩的关系的人。
那套西装和眼镜一年四季雷打不动,余宴川每次见到都怀疑他的人生是不是像设定程序一样乏善可陈,毕竟他无法想象这位和别人谈恋爱吵架的样子。
他的风格一向单刀直入,即便是对着西装革履的谭鸣也是一样:“找我有事?”
谭鸣放下咖啡杯,眉头轻皱一下又很快抚平,看来这里的冲剂咖啡不对他的胃口。
“不算什么大事。”谭鸣依旧是慢条斯理地说着,“你应该听小栩说过了吧,你家里的事。”
余宴川抖了一包糖进去,闻言笑了笑:“我家的事,你倒是挺清楚?”
“小栩关心你,我这个做大哥的跟着操心操心而已。”谭鸣说。
余宴川用小勺敲了敲杯沿:“有话直说。”
谭鸣也不再和他打太极,他放下杯子:“我建议你亲自去一趟曼城。”
这话意外的中肯,余宴川品味一下,没有从中解读出“离开我弟弟”的隐含意思。
“你目前所接收到的所有信息,根本来源都是余长羽,你没有办法判断出这些信息有没有被动过手脚。”谭鸣用指节推了推眼镜,“得不到一手的消息来源,无论怎样都只能处于被动。”
这段话的弦外之音倒是明确,谭鸣在怀疑他哥哥在背地里害他。
余宴川不置可否:“你有什么证据吗?”
“如果我能拿到证据,就不会劝你亲自去查。”谭鸣说。
“那不还是空口无凭。”余宴川冷冷地笑着,他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懒散地撑着头,“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咱俩关系没到这份儿上。”
谭鸣把小勺从咖啡杯里拿出,放在一旁的纸巾上,染出一圈深棕色的水渍。
“私生子同样有财产继承权,但公司董事未必会认可,现在有那位林先生搅局,余长羽又态度不明,你的处境不算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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