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新。”一个清晰的男声传来,有人回头,叫郁里从分开的缝隙间看到了江照的身影。
他肩上耷拉着一只包,表情依然是温和有礼:“好久不见。”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道:“怎么,江大善人,周日还来给命根子补习啊。”
江照缓缓走来,道:“他要是考砸,我就完了,你知道的。”
赵维新寒着脸,“我要的就是你完。”
江照笑笑:“这么记仇啊。”
“老大。”旁边有人凑到赵维新身边,小声道:“咱们走吧。”
“走什么走。”赵维新反应很快,道:“你不是说着小哑巴打了你表弟吗?”
郁里抬头,看向了一个穿着黄T的男生,原来这就是雷小丘表哥。
难怪来了这么多人,感情是他跟江照两个人的仇家凑到一起了。
“怎么,你弟那腿就白断了?”赵维新说完,黄T脸上划过一抹恨意。
王金园说雷小丘只是崴脚,怎么到这儿就是腿断了,但郁里来不及想,因为黄T突然伸手就来抓他,郁里一扭身闪了过去,赵维新道:“我拦着江照,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提溜那边去收……”
郁里忽然回身,一拳砸在他肚子上,周围人都是一惊,没想到他会攻击赵维新,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郁里已经从人群的缝隙之间挤出,一头朝江照扎去。
江照微微侧身,扶住他冲过来的身影。
赵维新扭曲着脸上前,郁里在江照身边站稳,双方人马形成对决之势。
江照跟他打商量:“我今天来接郁里是为了补习,要不先散了,我们的事情改天再说。”
赵维新脸色难看:“你说散了就散了,你算老几。”
江照低头看向郁里,郁里会意,两人毫不犹豫地后退,转身就跑——
“郁里,这半张照片你还要不要。”
郁里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去看。
黄T男举着半张沾满泥泞的照片,嗤笑道:“听说这是你跟那老头最后一张合照,那天追小丘到菜地,只找到了半张对吧。”
郁里身体绷直。
江照看向他,又看了看那张照片,污痕太多,已经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低声道:“他们人多,我们讨不到好处,改天再要。”
“你今天不要,我可就撕了。”黄T作势要撕,郁里猛地向前,江照伸手拉他:“郁里,你打不过他们。”
残缺的照片被撕出豁口,郁里猛地一把甩开了江照的手,细白的手臂擦过江照的脸侧,他下意识偏头,眼镜在脸上刮出红痕,坠落在地。
一脚踩碎。
赵维新的脸僵了一下。
黄T道:“来啊,想要就来拿,艹你拉我干什么。”
“草泥马跑。”赵维新掉头,一个装满书的白色单肩包隔空抛来,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叫他脑子嗡地一声,一个趔趄向前倒去。
一条长腿从郁里身侧迈过,黄T还没反应过来,面皮就陡然被砸到变形,手里的半张照片飞了出去。
被人捡起。
第10章 从不曾见过的真实。
“我说你们两个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京朔跟盛泰在北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平时参加竞赛,给学校和市里争光的时候不是挺有荣誉感吗?怎么一见面就撕?”
“能不能和睦一点?”
“我们是被打的。”黄T说完。这位刚训了人半小时正口干舌燥喝水的张姓警官就骂他:“你们带着那么多人去堵人家,给人打成这样,都不觉得自己活该啊?还以为是人家的错啊?”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小哑巴。
刚才少年已经用电子音跟他解释过,因为他被堵,然后正好同学从旁边路过帮忙。张警官的眼神温和了一点,又对挤在调解室里、鼻青脸肿的家伙们道:“你们去堵他,就看人家好欺负是不是?还带十二个人,可把你们给能的,这要不是这位同学从旁边路过,你们是不是准备把人打医院里去啊?嗯?”
“警察叔叔……”赵维新刚开口,警官就道:“别叫我叔,谁是你叔。”
“张警官,纸笔拿来了。”一个女警员走进来,张警官道:“都过来拿纸笔,一人写三千字检讨,然后把家长叫来领人。”
桌上堆叠的纸笔被陆陆续续抽走,江照等到所有人都拿完,才伸出长臂取过一张,垂眸按出笔尖划在纸上,只有一道白痕。
郁里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江照道:“笔给我。”
郁里:“?”
“警官。”江照道:“他没参与斗殴,就不用写了吧。”
张警官又去看小哑巴,后者迟疑地抬起视线,长睫毛朝上张着,乖巧精致的模样简直长到人心里去。
“行。”
“给我吧,这支没水了。”
郁里把笔递了过去,江照又握着笔看了一阵,直到上方被染上的色彩完全褪去,才专注于纸面。
“不是,凭什么他就能不写……”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警官道:“再说你们带头的那个多加两千。”
赵维新当即一脚踢向了说话的男生。
调解室安静了下来。
“叔·叔。”
“哎,怎么了?”
“我·能·不·能·去·倒·杯·水。”
“好,去吧,就在这门口,旁边有一次性杯。”
“警官你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他……”
“赵维新加两千字。”张警官板着脸道:“带头挑事儿,霸凌曾经同学,看我见到你家长怎么说。”
赵维新:“……”
他黑着本就乌青的脸,瞪了一眼多话的人。
江家是第一个派人来接的,江照洋洋洒洒写完了检讨,起身的时候又道:“我能不能把他一起带走?”
警官拒绝:“他有他家长。”
“他家里人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呢,一个人在这儿估计会害怕。”
郁里配合地垂下脑袋,做出很胆小的样子。
警局门前,两人一起上了车。司机悄悄朝江照脸上看了一眼,没敢像平时那样多话。
他靠在后座,手肘撑在车窗上,支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郁里,眼神有点直勾勾的。
郁里莫名有些喘不过气,公交车站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让他想到苏子亦当时对他说过的话。
“……咱们大班,戴上眼镜是人,摘了眼镜就是牲口。”
他睫毛抖动,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一点。
他当时太过生气,手臂砸到了江照的脸,现在对方脸上还有一道红痕,除此之外,就是在跟那群人打斗的时候受的伤了。
郁里之前其实没怎么把苏子亦的话放在心上,传言素来都是真真假假添油加醋,江照既然平时脾气很好,那就算摘了眼镜也坏不到哪去。
但他想错了。
这个家伙,何止是牲口,简直像出笼的凶兽。
此刻这头凶兽正在盯着他。
十二个人都被他打了,难道他还没打够?
郁里低着头,指尖微缩。如果江照突然给他来一拳,他怀疑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是没见过凶徒,但像江照这样凶的,还是第一次。就像有人想到风暴,首先必然想到海浪与惊雷,想到涛声与雷声。如果江照是一场风暴,那他汹涌而起的波涛必然是黑色的,浓郁的,厚重的,边缘连一点白浪都看不见的,天空则会满布阴霾,一抹雷光也吝于施舍,所带来的只有灭顶的压抑与被沉寂包裹的窒息感。
“对·不·起。”郁里缓缓抬起了手表:“我·会·赔·你·的。”
电子音打破了车内的平静,前方副驾一直屏息的秘书顺势道:“少爷,咱们再去配一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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