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热情骤起,周青柏也很难招架,陪着喝了两杯,也有点受不了了。
“周青柏。”裴佑似乎一直在旁边观察他,见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就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语气淡淡地说:“少喝酒。”
“裴先生也不用管得这么严。”周青柏还没说话,刘新先一步笑着说道:“周总也是个成年人了,出来玩儿嘛,喝两杯没事的。”
“好意心领了。”裴佑有自己的控场节奏,他一般不在乎别人的奚落,所以很少被这种没营养的劝酒话挡住。
“明天还有公事。”裴佑公事公办地说:“喝醉了很麻烦。”
周青柏没有说话,他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刘新一会儿,确定对方已经偃旗息鼓,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借着裴佑打岔的机会放下酒杯,准备出去透透气。
“周总去哪?”但刘新好像对他的动向很敏感,笑着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哪也不去。”周青柏笑了笑,说道:“去趟卫生间,你们各位自便。”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左拐。”刘新说着按了下铃,一边叫了个服务生进来引路,一边对周青柏说:“这家会所地形有点拐,别走迷了。”
周青柏酒喝得急,一站起来就有点发晕,他闻言转过头看了刘新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了声谢。
不知道是不是刘新有意灌他,周青柏啤酒洋酒混着喝了一茬,出门时走路都有点发飘。
服务生把他送到卫生间门口就折返回去,周青柏皱着眉揉了揉额角,扶着墙一进门就看见漆黑的大理石上铺着一层不知道谁吐出来的秽物,登时开始反胃恶心,差点跟着吐出来。
他嫌弃地后撤一步退出卫生间,然后站在原地想了想,顺着墙角的指引箭头往楼梯间走去,想换一层用。
刘新选的会所是典型的应酬场地,一楼二楼是KTV和夜店场,三楼是休息区和会议室,四楼以上则是会所自带的客房。
楼上的装修风格复古又欧式,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整条走廊都静悄悄的,跟楼下活像是两个世界。
周青柏顺着指引牌找到卫生间,解决完生理需求出来时,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了一点很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由远及近,正在往他的方向来。
三楼是休息区,周青柏原本以为是客房服务,也没太在意,自顾自地拧开水龙头洗手。
只是外面的推车没再往里走,而是很快就停在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上。
紧接着,周青柏听见外面响起了一个很年轻的男声。
“哎,你确定没放错啊。”男声说道:“你要不再检查一下,万一下错人怎么办。”
他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甚至带着点未变声的青涩感,语气里犹豫又担忧,听起来惴惴不安的。
卫生间的洗手区是半公开区,没有房门,周青柏就站在拐角的墙边,模模糊糊地正好能听见那两人的说话声。
周青柏没有偷听人谈话的习惯,他微微直起腰,正想往里挪一点,就听见外面的人又开口了。
“哎呀,不会。”外面很快又响起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声,不耐烦地抱怨道:“你都问几次了——刘总说了,那包厢里就他一个人喝橙汁,你把酒分开放不就行了。”
周青柏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很轻地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把水龙头拧紧了。
刘总——刘新吗?周青柏想,裴佑刚才好像点的就是橙汁。
没了水声的干扰,外面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清晰了一点,那年轻的男孩似乎是被训了,有些委屈地压低了声音,尾音里带着一点犹豫的拖沓。
“我知道了。”他说:“我就是担心……你说这么干能行吗,他们可是俩人。”
“担心个屁。”那男人不耐烦地说:“那公子哥什么都不懂,只要把另一个搞定了,让他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能把那公子哥糊弄过去——好了,你动作快点,我先在楼下等你。”
公子哥,周青柏又想,这应该是在说我。
周青柏是在酒吧夜场混惯了的人,三言两语间,已经足够他听出这里的不怀好意。
卫生间门口的脚步声靠近又远去,周青柏垂着眼沉思了片刻,然后摘下手腕上的表,小心地走到卫生间的门口,一扬手把表扔到了反方向的走廊深处。
钢制手表跟木质墙壁碰撞,发出很明显的声音,隔壁的人神经敏感,下意识喊了声谁,脚步迟疑地往那边去了。
周青柏眼见着那人走了,才从卫生间绕出来,直奔他之前听到声音的方向。
他出来后才发现,卫生间后有个极窄的小过道,像是存放杂物的工具间,过道里放着一辆加单用的小推车,车上放着几瓶已经开了的饮品。
一杯鲜榨橙汁就放在车边的角落里,周青柏端起杯子,嘴唇碰了碰杯沿,很轻地抿了一口。
很苦,又带着一点调和后的酸涩味儿。
周青柏在酒吧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饮品该是什么味道他心里门儿清,里面加没加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抿就尝的出来。
下药的那两个人八成也不是什么熟手,马脚都不知道藏好,周青柏抬起杯子看了看,在杯底看到了一点还没完全溶解的白色粉末。
走廊另一边的脚步声去而折返,周青柏很轻地把杯子放回托盘上,然后转身躲回了卫生间。
事已至此,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刘新大概是觉得自己那点破事已经压不住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先冲看着就难搞的裴佑下手。
直到重新站回洗手池前,周青柏才像是卡壳重启的老旧电脑一样,从心里缓慢地蒸腾出一点怒气来。
他还真有胆子啊,周青柏咬牙切齿地想,居然还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他之前就怕刘新狗急跳墙,所以那句试探分明不疼不痒,漏洞百出,背后有一万种应对方法。
没成想他这么狠,胆子这么大,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周青柏不知道刘新具体想干什么,只知道外面那三言两句轻而易举地就点燃了他的愤怒,他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胸口里团了块压在冰层下的火,烧得他心肝肺都滚烫滚烫的。
酒精的作用还在他血管里奔腾着,周青柏深吸了口气,重新拧开了水龙头。
门外的推车声重新响起,金属的摩擦声渐渐远去,周青柏掬了一捧水洒在脸上,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给裴佑发了条微信。
“你在包厢吗?”
自从上次“教学课程”之后,裴佑对周青柏的信息一直是秒回。周青柏的消息刚发出去,还不到两秒钟,裴佑的回复就从对话框里跳了出来。
“在,怎么了?”
周青柏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下意识地想把裴佑拽离那个可能高危的环境,只是情况太急,借口他还没想好。
“我……”周青柏垂着眼,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给了个莫名其妙的借口:“我突然想喝葡萄冰,你帮我买一杯呗。”
周青柏顿了顿,补充道:“现在就要,很急。”
会所楼下就是一家全国连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周青柏之前正好路过,现在一时间只能把裴佑往那支。
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提的有点过分,乍一听任性又不合时宜,于是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机,飞速地想着如果裴佑拒绝,那他应该再说点什么好。
但好在裴佑没想那么多,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站起了身准备往外走,然后微微皱着眉,看着对话框上几乎前后脚蹦出来的两条消息,有些担忧地回复道:“你是不是喝醉了难受?”
周青柏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这是个好借口,于是回复了一个“嗯”。
“难受死了。”他在对话框里写道:“快去快回。”
打下这行字的时候,周青柏心里翻涌着风暴一样的怒气,但给裴佑发微信时,还是附带了一张小猫打滚的表情包。
裴佑很快回了他一句知道了,周青柏把手机放在台面上,然后扶着冰凉的大理石板,缓慢地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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