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这儿,齐弩良想起钱的疑惑。
“你说这个房子是你买的,这得花多少钱?”
蒋彧伸出三个指头,说了三个字。齐弩良惊得目瞪口呆,比他想象中还贵,这在他看来就是个天文数字,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不等他问,蒋彧便解释:“不用全给,只要三四成的首付就能买。”
“首付得多少钱?”
蒋彧又说了个数。
齐弩良眉头紧皱,看了蒋彧一阵,表情严肃:“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走了歪路子?”
蒋彧看齐弩良的样子觉得好笑,他把胳膊搭在对方肩膀,搂着对方,轻描淡写地说:“放心吧,都是我大学和工作这几年自己存的,还有你这些年转给我的。”
“我只给你转了学费和生活费,那才多点,怎么够?”
“奖学金、助学金就够学费和生活费了,跟你说过,你不信,一直给我打钱。你给我的,我就用来买理财了,赚了一些,不过主要还是工作后的存款。”他安抚地拍拍齐弩良的胳膊,“放心吧。”
“那贷款呢,你一个月还多少?”
蒋彧又说了个数。
他眼看着齐弩良就抽了口凉气,赶紧说:“放心,还不到我月薪的一半,没问题的。”他凑近齐弩良的耳边,说了自个月薪,眼看男人的瞳孔慢慢张大。
“不用这么惊讶,我在的公司都是这个薪资水平,你家小彧能赚钱啦。”说这话的时候,蒋彧还挺神气,“我们以后肯定能换大房子的,再等等。”
齐弩良不说话,像在闷头琢磨什么。
蒋彧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房子是他今年五月才定下来,也才搬过来两三个月。他知道男人很吃惊,连他自个都很惊讶这么些年他竟能攒下这么大笔钱。只能说,人一旦下定决心,那便是一件很可怖的东西。
想当年,齐弩良离开洪城去了南边,跟着他也一个人离开洪城来北京求学。因他年少犯下大错,齐弩良主动和他断了所有联系,除了一个定时向他汇款的账号。
那是蒋彧人生中第二黑暗的日子。在焦灼和痛苦的煎熬里,他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要找到齐弩良,让他回到自己身边,还像过去那样朝夕相伴地生活,再也不分开。
他不会告诉齐弩良,为了找他,他曾经无数次去过南边,寒暑假一边打着零工,一边找人。从城中村里一个自建房找到另一个自建房,去过他经常吃饭的面馆,还去过那家叫蒙娜丽莎的发廊。
他也不会告诉齐弩良,这些年为了赚钱,他所有的空余时间基本都是打工。在买房之前,除了收入可观的正职,下夜班后他还兼职在一家咖啡连锁店到凌晨。为了攒钱尽早在北京有个落脚之地,他毕业后一直住在几平米的地下室,夏天阴湿,冬天寒冷,永远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
然而这些苦在他的决心跟前都算不得苦,相反,这些都太值得了。因为他心心念念一直牵挂的人,如今就站在他身边。因为齐弩良不仅是他的亲人和爱人,更是他所有炙热情感本身。
男人看向他,满脸忧虑:“这万一要是失业了,这么高的贷款,你要怎么办?”
“我不会失业啊,就算真的有天失业还不起了,还可以把房子卖掉,那我也赚了。”
为了打消男人的忧虑,他从北京的房产市场的繁荣讲到自己工作的稳定性。他知道齐弩良可能听不太明白,但没有关系,只要他在这里生活,自然会慢慢了解这一切。
“哥,房子你也出了钱,要不然也加上你的名字吧。”
“又说什么胡话。”“有消息说日化厂宿舍要拆迁,如果是真的,到时候还能有笔钱给你还贷款。”
“拆迁了你住哪儿?”
“我哪儿都能住。这么多年,那地方早该拆了,但愿这回是真的。”
蒋彧没说,洪城那老房子产权是公家的,要不然当年早被蒋家人卖掉了,就是拆了也给不了他多少补偿。只是听男人这样说,他还是觉得甜蜜。他知道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何种境况下,齐弩良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他是爱着自己的,只是他没有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不愿意接受和承认。
总有一天,他会让他承认。
中午齐弩良做的饭,蒋彧一改之前的斯文,一顿狼吞虎咽,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等他稍稍填饱肚子,便会停下等齐弩良先吃完,然后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所有饭菜吃光,连汤汁也不剩。
时隔这么多年,这孩子所有地方都变了,唯独这点没变,没有外人的时候,吃相就异常糟糕和狼狈。饥饿的记忆也许真的会刻在一个人灵魂的最深处,往后无论多么富裕的生活,都无法将这种印记抹去。
吃过饭,齐弩良在厨房外的小阳台上抽烟,蒋彧在里头刷碗。
“什么时候见面?”
“嗯?”
“我是说和小赵家人。”
“这个不急。”蒋彧解释,“她爸妈都还没退休,平时很忙,大家要凑出个合适的时间不容易。”
“哦。”
齐弩良疑心,有这么忙吗?
蒋彧擦了擦手,也挪到阳台上,从齐弩良搁在台子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齐弩良惊讶地看着他熟练地把烟含在唇间,伸手过来上下摸他的衣兜。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早就会了。哥,打火机呢?”
“在屋里饭桌上……”
他话未落音,蒋彧突然抬起他的下巴,把烟尾接在他燃起的烟头上深吸一口,一点从对方鼻腔里泄露的烟气呼到他脸上。齐弩良愣了愣,但蒋彧很快转过头,漫不经心趴在栏杆上,对着窗户外吞云吐雾。
看对方这熟练的样子,显然已经是杆老烟枪。只是那点烟气在鼻尖萦绕不散,齐弩良伸出手指蹭了蹭鼻子。心里觉得异样,但也没说什么,问起了其他。
“怎么现在吃饭还这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蒋彧转过头看男人,“你嫌弃么?”
“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你什么德性。只是在小赵和她家人跟前,还是注意点。”
“我知道,得体大方嘛,我很会装的。”蒋彧说着,又对齐弩良笑。他以前没发现这孩子这么爱笑。
“不是要你装……”齐弩良也不知该怎么说,“还有,少抽点烟,要孩子的时候要戒了。”
蒋彧把烟蒂摁在阳台角落已经干枯的花盆里,同样漫不经心笑问道:“哥,我和赵岚结婚,你什么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齐弩良捻捻嘴唇的死皮,“你终于长大了。”
“只有这些?”
“我老了。”齐弩良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你离老还远着的。”蒋彧盯着他的眼睛里也含着一点笑意,“哥,你怪我吗?当年不准你结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这么些年。”
齐弩良撇开眼,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狠狠地吸着烟。他把烟吸到过滤嘴,烧出一股淡淡的焦臭味儿才罢休。他抽烟总是这样,曾经物质贫乏的印记不仅印在蒋彧身上,也印在他身上。
“我当时很怕你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后会抛弃我……”
齐弩良把那个只剩下黄色的烟头也摁进花盆,摆摆手打断蒋彧:“一个人挺好的,我这种人,跟谁结婚都是耽误人家,没什么好结的。”
“可是哥……”
齐弩良打了个呵欠:“有点困,我去睡一会儿。”
说着他往屋里走,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晃又萄”
第二天,蒋彧带他去北京著名的景点逛了一天,还拍照留恋。第三天和第四天,蒋彧带他去周边山上的避暑山庄玩了两天,吃了一些特色菜,泡了温泉。
第五天,正好是个周一,蒋彧请的假期用光,开始上班。和赵岚家人见面的事儿,又往后排了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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