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他们其实不应该生我。”他一口接一口地喝水,好像渴了很久一样,“如果我下辈子活久一点,遇见一个我爱的人,我才不要她给我生孩子,女人太脆弱了,哪里有为母则刚,孩子是更大的弱点……我妈要是听见我讲下辈子一定很生气,她是科学家,不信这些。那为什么又觉得我身体不好,是她没有保护好我的报应呢?”
“你病到脑子,疯了吧?”他喋喋不休,李玄被吵得忍无可忍骂道。
“我不应该疯吗?!”对面的人却忽然站起身来,“她天天在我床边哭,永远在和我说对不起,说耽误了我,我明明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也不想当什么物理学家,又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的歉疚呢?!她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激动之下,他手里的塑料瓶子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病床最底下。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李玄冷漠道。
“没用啊。”他身体太虚弱,勉强发一通脾气已经喘不上气,疲惫不堪地在窗台边坐下来,“可是我只能和你说话……,你是我生病这一年多来,认识的唯一的朋友。”
李玄冷笑:“只有你这么认为。”
“答应我吧。”他像听不出嘲讽一样,“我不要你的肾,但你替我照顾她,陪她说说话,别让她太伤心……她不欠我,是我毁了她的人生,她不要有我这个儿子就好了。”
李玄皱起眉头,病房门外却忽然传来很轻地两声敲击。
“我要走了。”他警觉地站起身来,又对李玄重复了一遍,“我爸被他自以为是的爱情搞昏了头,总有一天,这会害了她的。你比他聪明也清醒,所以,还是你替我照顾她吧,我太累了,我要好好睡一觉。”
李玄冷漠地看向他,后者笑容恍惚,声音同样很虚弱:“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是最无辜的人,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样吧,也不用太久,我比我爸讲道理,你既然是因为你朋友才来的,那就到他出狱为止好了。”
这是那天李玄听见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一早,他被送进了手术室。
隔壁的手术室里,昨晚说梦话的人静静躺在那里。
顺利地话,两个小时之后,他的一颗肾脏,将会被取出,去那个人的身体中运作。
周围的医生有条不紊地动作着,像冷血的精密机器。没有人在意手术台上尚且不满十五岁少年的思绪。
但愿不会那么顺利,他想起桌上空掉的墨水瓶。只要这次没有被摘掉,下一次手术前,他还有逃跑的机会……
万一失败了……那也没关系。
无父无母他也活到现在了,被取走一颗肾,又怎么样。只要有一口气,他就还能活下去。
麻醉剂缓缓注射进他的身体,应该了无意识,可在李玄的印象中,始终对那天的事情记得很清晰。
手术刀划开他腰间皮肤的冰冷触感,刀尖挑破他的肌理能感觉到毛细血管和肌肉纤维的断裂……他期待着医生发现一颗不在最佳移植状态的肾脏,一切却戛然而止……
“出事了,先停下来!停下来!”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撞开了手术室的门,门外好像有急促的脚步声穿过走廊。
他听见急切的呼喊和遥远的哭声,紧接着医生和护士竟然都匆匆离开了。
他像被剖开的破布娃娃,孤零零躺在渗血的台面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将他敞开的伤口缝合起。
这样失职,没有感染实在是命大。当然,他从来都是命大的那一个。
真正的李玄死在了手术台上。
得知这个消息的舒馨,当场疯掉了。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记忆中的血腥味,细闻却又消失了,只有很淡而冷的松柏树叶的味道混合着一缕香烛气。
“所以,不是意外?”盛敏低低开口,问句,却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李玄看了一眼旁边的大理石墓碑。后来他在病床底下找到了那个遗落的瓶子,打开之后,他闻到了很淡的残留的酒气。
“但他也不是因为你死的。”盛敏一字一句地说,带着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隐忍的愤怒。
李玄知道这种愤怒为何而来,所以安抚地搭住盛敏的肩膀,肯定地回答:“当然不是。”
舒馨为了这个孩子终结了自己的科研生涯,因为歉疚在怀孕过程中,让他陷入险境,所以在生产之后,也再没有回到工作岗位。
她把全副地精力都用来培养儿子,一切亲力亲为,并欣喜地发现,她的孩子有物理天赋,坚信他以后一定能承继自己未竟的事业。
可是那算什么天赋,不过是一个孩子,为了讨母亲欢心的刻意配合。
真正的天赋或许是察言观色,很小就知道,说诸如长大后要和妈妈一样当物理学家是可以获得糖果的事情。
然而年龄越长,伪装物理天才变成愈发困难而力不从心的事情。特别是一场大病来临,还带来了一个用来给他当“血包”的孩子——一个真正的天才。
他怎么也解不出来的题,看不懂的原理,于对方却是轻而易举。而后者甚至对物理毫无兴趣,每天只摆弄自己的电脑。
他拼命追求而不可得的天赋,别人嗤之以鼻,让他一眼看到了自己和天才间不可逾越的沟壑。
疾病让舒馨不得不暂时停下了把他培养成物理学家的步伐,但即使在病榻上,舒馨安慰时都不忘说,会好起来的,以后你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物理学家。甚至因此,舒馨对他更加愧疚。
他害怕,进而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即便病愈,也无法承担起母亲的期望,她把自己所有的理想都寄托在他身上。这种日复一日的压力,成为了比长期的病痛折磨,更令人窒息的东西。
但他无法说,无法怪任何人,难道是舒馨的错吗?当然不是,他用欺骗换来母亲更多的关注容忍和爱,那就永远不能嫌这份爱是压力。
是他作茧自缚,为幼年的糖果应该付出的代价。
手术的前一天,他去找了隔壁病房的人。
他不想要他的器官来为自己续命,尽管他怎样抗议也无法说服他固执的父母,但他有办法结束这一切。
他看着在层层监管的病房里竟然还能继续看书的人,心想舒馨真正喜欢,真正需要的是这样的孩子。
曾经他很多次许愿,希望他们能够换一换,舒馨一定就满意了,但他知道,这是无法办到的事情。
他只是希望他替自己照顾舒馨,陪伴她度过自己离开的日子。他那么聪明,是个真正的天才,会有办法的。
可命运弄人,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如愿了。
他一死了之,舒馨疯了,再醒来时,认错了自己的儿子。
很长一段时间,李玄都在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不偏不倚。所有的科学道理都无法解释,难道一个懦弱之人的祈祷就可以感动上天?
他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直到某天夜里醒来,舒馨站在他床前,无限温情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镇定如李玄也觉得毛骨悚然,那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没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东西,只是一个母亲最自私的爱。
两个孩子一起进了手术室,如果有一个会死,那么她坚信活下来的是自己的儿子,只有保持这个信念,她才能够继续活下去。
况且归根结底,事情怎样发展到如今,已经不重要。
人的确不是为他死的,但他因此得利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所以当李明格提出要他冒名顶姓活下去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再一走了之。
从来也不是因为李明格的要挟,更遑论贪恋李家的富贵,不过是因为那个他其实并没有应承的请求。
李家不守信用,但他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于是他就这样成为了李玄,高中三年拿遍了各种物理竞赛的奖项,在舒馨面前做一个她期待的合格的儿子。
李明格因此搬了家,换掉了家里的佣人和亲近的下属。原本因为生病,真正的李玄长期深居简出,尽管有人觉得这个孩子和幼年时似乎长得不同了,但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没有人知道这出偷梁换柱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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