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个牌子的奶粉在军区里买不到,之前都是齐砚行休假回家时,一家三口一起到市区采购。
上次齐砚行只回来了两天,没来得及。
程问音也记错了,今天想打开新一罐奶粉时,才发现已经没有了。
“买完奶粉,今晚去阿公家睡好不好?阿公好久没有见到我们宝宝了。”他给宝宝套上碎花小短裤,穿上袜子。
宝宝乖巧地点头,“好!”
这时,广播新闻里提到了柯潭二字,程问音立刻集中注意力,不想漏掉一个字。
宝宝被晾在一旁,半晌,拉了拉他的衣角,“粥,宝宝吃……”
“宝宝肚子很饿吗?”程问音笑了,摸摸他的肚子,“可是摸着还圆圆的呀。”
“唔……”宝宝躲开他的手,咯咯笑着趴在他腿上,不让摸了。
出门前,程问音收拾出来一个背包,装满了宝宝的生活用品。
他这次准备在外公家多住几天,一是多陪陪老人,二是,最近的战事实在叫人难以平静,和家人待在一起,彼此都能安心一些。
宝宝戴着顶黄色的帽子,背着小鸭子挎包,像是出门郊游一样,在阳光下一蹦一跳。
程问音最近总觉得宝宝周围是有个光圈的,只要待在他身边,自己也会变得阳光起来。
宝宝长到两岁多了,一直住在这个被栅栏和铁丝网圈起来的院子里,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但丝毫没有变得孤僻。他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的开心和难过、喜欢和不喜欢,还有很多可爱的孩子气。
“齐心壹。”
宝宝回过头,冲程问音傻笑,那双和他爸爸生得一模一样的眼睛弯起来,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妈妈!好热呀!”
程问音走过去牵紧宝宝的手,带他走到树荫底下,蹲下来,帮他理了理小黄帽。
宝宝趁机扑进他怀里,搂着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不过坏主意也上来了,先是故意扯开了他的发带,怕妈妈生气打屁股,又讨好地去闻他散开来的头发。
“妈妈香香……”
程问音哪里舍得生气,将发带系到宝宝手腕上,亲了一下他的脸蛋,“走吧,阿公在等我们呢。”
上午的日头还不算强烈,宝宝走路歪歪扭扭的,偶尔故意走出树荫,程问音也只当他在自己玩儿,没有阻止。
宝宝长大了,程问音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用婴儿背带,时刻将他固定在自己怀中,宝宝也更愿意跑跑跳跳,寻找他喜欢的东西。
他能做的只有等宝宝走累了,将他抱起来,永远陪着他。
孩子就是希望。
所以,程问音还有花不光的希望,足以支撑着他走下去。
斯维因防线上的战斗已经打响一个星期了。
敌军的攻势出其不意,战术安排十分巧妙。不仅以退为进,制造出“主力部队”正在遭受阻击的假象,伺机一并突破,还在发动空袭前,通过一辆伪装的运煤列车,将身着联盟军装的先遣部队送到了柯潭,负责切断要塞的水电,接应真正的主力部队。
尽管战事一再陷入千钧一发,但要塞群还是凭借着强有力的防御优势,压制住了一波接一波的进攻。
战场之外的地方,也依旧暗潮涌动。
两个月前,联盟军队开始向国内转移,途中的几场战斗均以失败告终,加快了后撤速度。从那时开始,军政高层便不承认这是一场溃败,而是将其称为战略性转移,甚至是闻所未闻的“移交战场”。
对此,不少中下层军官提出了异议。
除了针对战场态势的判断,还有对最高指挥层决策,以及在这场战争中,政治是否过多干涉军事的质疑。
这对于联盟高层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
清洗“动摇派分子”的计划先是在小范围内实行,直到现在,即便是最靠近前线、急需要军官补充的要塞,也逃不过这张越铺越大的网。
齐砚行甚至听说,有的军官直接被判了死刑,行刑地点就在家中。
若是当着家人的面,未免太残忍,齐砚行无法想象。
这场战争实在是牵连了太多人,军人尚且如此,平民百姓更是无辜。柯潭镇的住民在那场轰炸中死伤无数,原本平静祥和的小镇,在几个小时内变得创痕累累,大火烧光了教堂,也毁灭了人性与文明。
战争打响的第一晚,无处可去的难民被暂时收容在地堡里,等待政府的统一接收。
齐砚行此生都无法忘记自己在地堡入口处看到的景象。
一排排盖着白布的尸体,都是原本活着被带到地堡,最后因为伤得太重,没能救回来的人。
活下来的人们衣衫破烂,挤在空间有限的楼梯上,吃着冷掉的面包,身上的伤还没处理过。失去父母的孩子最为可怜,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怎么了,只知道哭喊着爸爸、妈妈。
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向他所能找到的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包括齐砚行:“叔叔,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他很漂亮,头发有一点长,穿着白色的裙子……”
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眼睛,让齐砚行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原本准备寄回家的糖果和饼干,都分给了他们。
小男孩没有接齐砚行的糖果,而是很执著地晃着他的胳膊,问他:“叔叔,我妈妈是不是在那里睡觉?我可以去看看吗?”
他指的是入口处那些盖着白布,看上去只是睡着了的人。
齐砚行剥开一颗糖,喂到小男孩嘴边,“叔叔刚刚帮你看过了,妈妈不在那。”
他摸了摸男孩的头,笑着跟他说:“乖,也许……也许明天,妈妈就会来找你了。”
……
又是一个暑热蔓延、阴雨绵绵的午后,近百公里长的辽阔战线上,仿佛陷入了一潭死寂,雨稀稀拉拉地下着,弹坑里的最后一点火星也被浇灭了。
——今日无战事。
敌军已在柯潭以南构筑了工事,虽一时攻不下要塞,但同样守住了自己的防线,这场仗还有的可耗。
齐砚行站在瞭望台上,出神地望着前方。
最近一星期里,他和蒋述所在的Z709炮塔要塞,光是作战统帅部的人员中,已经有多个军官被撤职,而代替他们职位的指派军官,无一不是中央军出身。
国防军与中央军一向貌合神离,各自持有原则和骄傲,连敬礼的方式都不一样,在要塞地堡里,大家常常是各敬各的。
齐砚行这个不习惯敬军礼的,处境就更为尴尬。
蒋述私下里多次同他说过,在军队里工作,不要太一根筋。
无奈他这个人,对自己职责以外的事一概不关心,也并不想把精力花在收买人心上。在他的认知里,人这一辈子只能专精于一个领域,否则定会有愧于“精”这个字。
虽然如此,军部“临阵换将”的原因不难想通。
顺境之时,用人当以能力为第一位,但眼下已经到了逆境中的逆境,为了避免内乱,统一指挥,摆在最前方的棋子们,必须对指挥层、对政党忠诚,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这场换血演变得有些极端,政界高层似乎开始不信任整个国防军了。
齐砚行不禁思考,自己这个半吊子,怕不是已经在被撤职的路上了。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是自己想要的,留下和离开,或许都会偏离他的本心,又如何能做到问心无愧呢?
他现在只希望,晚上能有机会打电话回家,和妻子报个平安,最好能早一点,赶在宝宝睡觉之前。
即便困扰自己的这些事,一个字都不能同家里讲,但只要听听妻儿的声音,他就能得到无限的慰藉。
下午的会议快要开始了,齐砚行抚了抚肩头落上的雨点,回到辨不清季节的地堡。
而地堡外,这个漫长湿热的夏季,这场反复拉锯的战争,还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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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不更啦,提前和大家说声过年好!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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