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说一起来过圣诞的。”我爸突然开了口,他的嘴唇抖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死亡证明,双手冰凉。
我跪下来,抬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向我:“爸,我们回家,以后都跟柏林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订的机票怎么带着魂不附体的爸妈上的飞机。
空乘人员看出我们状态都很不好,于是格外照顾。
飞行的十几个小时,我爸一直在发呆,我妈一直在抹眼泪,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努力压制着心里几欲迸发的痛苦呻吟,我们现在都不能崩溃,因为接下来,还有柏林的葬礼。
李江洛来接我们了,我妈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恨意。
我懂了她的想法,趁着李江洛去排队打车,跟爸妈解释了整件事跟他无关。
对于柏林自杀的原因我含糊其辞,我妈不停追问。
她像是魔怔了一样,反反复复地说:“我儿子不会死,他不会狠心丢下妈妈。”
我妈平时是个很讲究的女人,此刻却憔悴不堪,碎发被眼泪黏在脸上。
我一手搂着她,一手牵着我爸,从今往后,一家四口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李江洛打到车,把我们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开了车门等着我们坐上去。
我坐在最外面,进去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谢谢。”
李江洛偷偷看了一眼我爸妈,眼眶瞬间就红了,没有说话,坐进了副驾驶。
一路上,车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我妈抽泣的声音。
从她知道柏林的事开始,眼泪就没止住过。
我担心她的身体,可怎么劝都无济于事,甚至有时,会弄得我跟着一起抹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最亲爱的弟弟死了,我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但即使再难过,流再多眼泪,柏林不会回来了,他的死亡是事实,他死亡的原因叫人不齿,他的葬礼等着我们去办,他的墓碑等着我们去放一束花。
我们又去了警局,徐钊正靠在窗边抽烟。
还是当初那些话,徐钊用冷冰冰的语气跟我爸妈又说了一遍。
最后,他补充道:“李江洛差点成了邢柏林的陪葬品,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们不要难为他。”
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悦。
我爸妈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虽然一开始我妈确实怀疑这事跟李江洛有关,但听我解释之后还拉着我的手说那孩子也是可怜人。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江洛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这种事不用徐警官操心。”
我带着爸妈离开警局,外面有李江洛在等我们。
他穿得很少,北方的寒风一吹,大衣领子在他脖颈间飘摇。
“江洛。”我叫了他一声。
他立刻回头,然后跑过来有些拘谨地小声说:“回去?”
因为刚才的事,我对徐钊产生了厌恶之心,他的那句话也伤到了我爸妈,我不想让他们住在那个人家里,自己也不想回去。
“去酒店吧。”我说。
李江洛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他没有多问,点点头又跑出去打车。
我妈靠着我,她已经哭得没有那么凶了,我看了一眼我爸,他长叹一口气,跟着李江洛往路边走。
“妈,先回去好好休息,柏林的事咱们得尽快办完。”我没有把“葬礼”说出口,也根本说不出口。
我们住进了之前那家酒店,开了两个房间。
原本是打算我爸妈一间,我住隔壁一间,但我妈一直拉着我不放手,只好她睡觉的时候我在旁边陪着她。
我爸看着终于睡着我的妈心疼地给她捋了捋头发,摇摇头,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
李江洛买来饭,放在隔壁,紧张兮兮地叫我爸先吃点东西。
谁都吃不下,我看见我爸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我从来没想过死后会是什么样,更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看着我弟弟被火化。
我爸妈终于崩溃了,在殡仪馆的火化炉前嚎啕大哭。
李江洛靠着墙,咬着自己的手背也哭得湿了衣襟。
我拉着试图往火化炉靠近的我妈,她半跪在地上,大声地叫着柏林的名字。
我爸跟我一起把她扶起来,然后抱住我妈,自己一边流泪一边哄她说:“柏林看着咱们呢,你不能这样。”
我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有黑漆漆的乌鸦飞过。
柏林,你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们没来得及给柏林买墓地,也没有一个稳定的住处,只能将他的骨灰暂时存在殡仪馆里。
我妈抱着那骨灰盒说什么都不肯松手,最后哭得晕了过去。
我叫来救护车,跟着医护人员忙前忙后,忘记了李江洛。
等到我妈那边没事了,我转过身去找他,终于在存放骨灰的那间屋子里看见了他。
笑得阳光灿烂的柏林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在一排排骨灰盒中,显得寂寞又无助。
李江洛站在他面前,表情落寞,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冷冰冰的花梨木盒子。
我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
他似乎是吓了一跳,扭头看是我,放松了下来。
“我好想他。”李江洛淡淡地说,“如果这是个梦就好了,一场噩梦,等到天亮就能醒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以此来安抚他。
我看着弟弟的笑脸,想起小时候他总喜欢让我背着他在胡同里走。
那时候我们七八岁,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我多想再背他一次。
“江洛。”我说,“柏林是我弟弟,但他现在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的,不仅如此,还伤害了你。”
李江洛轻抚寿盒的手停了下来,他摇头说:“不,是我的错。”
“我们家原本就是四个人,以后柏林不在了,如果你愿意,你就是我们的家人。”我放开他,转过去面向他说,“你是柏林的爱人,他之前提过你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我想,这可能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李江洛慢慢转向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他哽咽着对我说:“哥。”
那一瞬间,我大概是幻听了。
那一声“哥”像是柏林发出的。
我知道这不可能,大概是悲痛和思念所致。
但我还是忍着泪点了点头,抱住了李江洛。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被我那狠心的弟弟抛弃。
只是,李江洛更可怜一些,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没了依靠。
我说过,要替我弟弟照顾他,也算是替那个害人不浅的家伙赎罪。
爱情,不是用来那样糟蹋的。
第15章 李江洛 0.7
柏林的葬礼一结束,他妈妈就住院了。
叔叔也血压升高,高压一度达到了200,医生叮嘱每天按时吃药打针,丝毫不敢马虎。
恰逢这段时间柏川哥的公司有急事,他忙得焦头烂额,实在顶不住了,必须得回去一趟。
虽说准备把工作转回国内,但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那这几天辛苦你了。”柏川哥收拾着行李,嘴上叼着一片面包。
柏林的死对我们的影响还没办法散去,心情就跟现在外面的天一样,阴沉沉的。
可是日子还得继续,柏川哥要工作,叔叔阿姨要养病,我也得好好生活。
“应该的。”我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过去喝水,我就蹲下来帮他收拾,“反正我现在也没工作,这几天我也看看房子,有不错的就记下来,等你回来再定。”
我们还住在徐钊的家里,叔叔阿姨也住进来了,有时候徐钊会过来,他们碰面的时候难免有些尴尬。
我也想快点搬出去了,徐钊这几天搞得我压力很大,每次见面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有些越界了,他已经不愿意再跟我当朋友。
“行。”柏川哥吃完面包,放下水杯。
我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好,提了起来。
“别太辛苦,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他该走了,又拍了拍我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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