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过去,回头的时候我妈皱着眉看我。
我挥挥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和江洛都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我本来以为他有什么好方法能让我们既睡得舒服又不尴尬,结果进了门,他说:“哥,晚上我睡地上吧,床上的褥子给我拿下来一条就行了。”
我自然是不会同意的,要睡地上也是我睡地上。
“不行。”我抓住他去翻床单的手腕说,“这边天冷,不能睡地上,我不睡,你也不许睡,就一个晚上,你睡床,这不还有个沙发么。”
我说着就把厚重的外套脱了丢在了沙发上:“沙发还挺软,你是怎么找到这家酒庄的?应该是这边儿条件最好的了吧?”
李江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把床单铺好说:“之前上网查过,这个地方住宿都很便宜,大部分都是农家院和青年旅社,其实一开始我们是准备住青旅的。”
我知道他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他也楞了一下,然后我们非常默契地都没有提那个人。
“当时我查的时候就记住了这家,确实是这边最好的了。”江洛说,“这家晚上十点酒吧开放,要过去看看吗?”
我是很少去酒吧的人,除非应酬,否则不会轻易去凑热闹。
也没想到江洛会对酒吧感兴趣,所以说,果然人不可貌相吗?
“我以为你是从来不去酒吧的人。”我笑他说。
他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说:“我确实没怎么去过,只是觉得这么干坐着也挺无聊的。”
确实无聊,这房间连个电视都没有,我也没有带笔记本过来,因为当时听别人说这边信号不太好,于是就觉得不如干脆回归自然好了。
但来了才发现,那些人都是乱说的。
“也对。”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真的是累坏了,“先冲个澡,晚上哥请你喝酒。”
整个套房只有一间浴室,等到爸妈洗完睡下我们俩才轮流过去洗澡。
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能痛痛快快地冲个热水澡,真的是种享受。
洗好了出去,江洛已经换了衣服,头发也吹干了。
他先是递了干毛巾过来让我擦头发,然后拿着吹风机站在那里看着我。
“你这是要亲自给我吹头发吗?”我故意逗他。
确实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他害羞得慌慌张张把吹风机掉在了地上。
他这模样太好笑了,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江洛。
终于等我也收拾好,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
我们俩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生怕吵醒爸妈。
这家酒庄自营的酒吧开在地下,拿着他们的房卡可以自由出入,据说不对外开放,只接待房客。
这样也好,没有那么鱼龙混杂。
我们俩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瓶威士忌,我摸了摸口袋,发现忘了拿烟出来。
“喏。”李江洛突然抵过烟,不是我的那包,但是同一个牌子。
我现在非常怀疑李江洛以前根本不抽烟,是在柏林离开后才开始,这么一想,他的烟瘾还是我带出来的,因为第一支烟是我给的。
我们一人拿着一杯酒,一人叼着一支烟。
震天响的音乐,所有人说话都要用喊的。
我们俩长久地没有交流,各自放空。
我突然发现酒吧其实是个思考的好地方,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大家都忙着交际和玩乐,根本不会去管你是否有心事。
我胡乱地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从我跟柏林在幼儿园跟人打架,到他毕业册上穿着学士服的照片,再到他跟李江洛的合照,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张属于李江洛的冷淡毫无表情的脸。
柏林刚去世的时候,江洛每天都不言不语也没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个抑郁症患者。
那时候我也差不多以为他病了,现在看看身边的人,他一定是非常努力才摆脱那样的阴霾吧。
我转过去,看了他一眼。
他在盯着烟头看,我们说好了一起戒烟,可谁都没戒掉。
烟这个东西,跟爱情很像,一旦你爱上了,就没那么容易放弃。
它能缓解你的疲劳,也能给你造成伤害,你想甩开它,需要脱掉一层皮。
我拿着杯子,跟他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碰。
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向我。
我将杯子往上举了举,示意他喝酒。
相视一笑,各自喝了一口。
不同的是,我熟悉威士忌的酒性,只慢慢地喝,而江洛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惊得我赶紧夺下了他的酒杯。
“这酒不能这么喝!”我把杯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拿了点儿吃的给他。
他抿着嘴,低着头,酒吧魔幻的灯光把他染得斑斓又不真实。
我站了起来,他仰头看向我。
按灭手里的烟,一把将人拉起,他一脸茫然,大声问我:“怎么了?”
我搂过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
我们这边一直往前再右转就是舞池,舞池里正群魔乱舞。
那些妖魔鬼怪的前方是个舞台,此刻正有一个把头发剃成阴阳两面的男人在搔首弄姿地跳舞。
“跳舞去!”我凑近他的耳朵喊道。
他有些慌,连连推脱,我却不依不饶。
我也不会跳,只是觉得在这个地方就该忘掉一切,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什么来这儿,所有好的坏的,此刻都全都放下。
我们已经过得这么艰难了,找个机会发泄一下也并非是件坏事。
到了舞池边上,我也觉得尴尬,但还是拉着江洛一起随着音乐摇摆,我靠近他,趴在他耳边,大声地说:“反正没人认识我们,痛快一次吧!”
他抓着我的衣角,似乎非常不安。
我顺手拉住他的手,跟着人们一起欢呼一起呐喊一起又蹦又闹。
此刻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哪里还有个创业青年该有的稳重模样。
不过,说真的,从舞池里出来的时候,我一身大汗,江洛也是一样,我们的手拉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第21章 李江洛 1.0
我特别累,但特别开心。
上一次放声大笑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至少,三四个月前了。
柏林去世前我们也没有这么痛快地玩笑过,此刻我跟柏川哥从人群中挤出来,满头大汗,好像所有的烦恼与不堪都随着汗液流走了。
我们又在酒吧坐了一会儿,把烟抽光,把酒喝完,离开了那个吵闹的幻世。
“我好像耳鸣了。”我揉了揉耳朵,笑着看他。
柏川哥也一样,晃了晃头,笑着说:“你说什么?”
我们又是一阵大笑,笑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
其实,热闹过后会更加空虚。
那歌舞升平不属于我们,我们也不属于它。
回归到现实,我还是失去了爱人的可怜虫,柏川哥还是失去了弟弟的好哥哥。
我们靠着酒吧外面的墙,彼此都没说话,看着往来的男男女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些困了,问他:“回去吗?”
他点点头,先我一步抬脚,走在了我前面。
我的酒劲儿有点上来了,之前喝得太猛,其实也有借酒消愁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喝醉过,就像以前我不懂为什么人心里烦的时候喜欢抽烟一样。
我是很想体验一次烂醉如泥的,或许第二天醒来会无比窘迫,但起码也能快活一时。
我突然想起柏林的信,他说借由酒后乱性,背叛了我。
喝了酒的人就可以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吗?
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喝了酒,说自己醉了,那么就能为所欲为了?
我大脑有些乱,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胡思乱想了,但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想到柏林,想到他的死状,想到他笑意盈盈看着我的样子,想到他抱着我说好多模糊不清的承诺的样子,然后也想到,他醉醺醺地将别人拥入怀里,然后倒在我们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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