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电梯上了车,连政似乎没打算放过他,发动汽车后,直白地提醒他:“不要做一些让同性恋误会的举动。”
“……”郝立冬抓着安全带,一时不知道怎么系了,慌忙解释,“我,我就是闻到你身上有香味,味道跟你之前身上那个香味不一样,有点好奇,就没忍住……我下次不闻了,对不起。”
像个犯了错的老实孩子,交代得一干二净。
原来是这么回事。
错怪郝立冬,连政难得解释,带来的行李箱之前漏过香水,衣物上基本都沾了些,又问郝立冬是不是喜欢这个味道。郝立冬系上安全带,难为情地点了下头:“挺好闻的。”
连政有心送郝立冬同款香水作为补偿,然而他自己也忘了行李箱里漏过的这款叫什么,朋友送的小玩意,不值当为了问个名字特地去联系。他踩下油门,带郝立冬去了提前约好的整形医院。
一直到汽车开进整形医院,郝立冬才想起自己是打算回去上班的。跟连卓说过做一歇一,实际他上班比其他同事自由,经理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后,对他格外宽容,有时间就能去,计件结算也不影响。
他昨晚没睡好,在车上不小心打了瞌睡,此刻清醒过来,郁闷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跟来了,难道真的要连政花钱给他祛疤吗?
这欠下的可不是一般的人情,是一辈子都还不起的恩情。
连政停好车,见郝立冬呆坐着处于静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开口道:“今天先做检查,之后会定制手术方案,回去再睡,下车。”
做手术意味着要休养,生活节奏会被打乱。郝立冬下了车,抬头去望装修气派的门诊大楼,他知道这家医院,是南城规模最大的正规私立整形医院,收费也是最贵的,听说随便割个双眼皮都得上万。
思想在挣扎,他想看又不想看,反复纠结,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要不要接受连政的资助。接受了,不用掏一分钱就能修复唇裂疤痕,兴许还能治好阳痿,跟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
可是他能接受吗?
有那么一两秒的工夫里,郝立冬自我洗脑成功,连政是他亲哥,弟弟花哥哥的钱怎么了?他就不信连卓没花过,而且这是连家欠他的,他没去破坏连家名声,仁至义尽。
阴暗的想法一旦产生,被刻意忽视的负面情绪,也一点一点冒出头。
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郝立冬也总是逼自己乐观面对,凡事皆往好的方面想。北城这一趟虽然糟心,但他完成了母亲的心愿,连卓虽然是个垃圾,但他遇到了连政。
多想想好的一面,日子好像就没那么苦了。
一时的负面情绪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陷入情绪当中,无法再反过来去想好的那一面。郝立冬不由自主地往深了想,如果真接受资助,他将来会不会遭报应,连家会不会以此针对他,连卓又会不会报复他。
一个不受亲生父母待见的孩子,没有资格享受这些资源,那女人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已经清楚地给了答案,没有人欠他。
他们愿意提供所谓的帮助,是迫于无奈。
走着走着,身边没了郝立冬的影子,连政回头,那小子止步于五米开外的花坛边,一动不动,跟雕塑似的。没来由的,他想到自己拒绝的那包黄金叶,郝立冬给他递烟时,伸出来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用笑掩饰自己的窘态。
他转身走过去,还未张口说什么,不敢直视他的郝立冬,突然抬眼,直直地看着他,问了他一个问题。
“大哥,我能接受你的资助吗?”
是询问,而不是拒绝。这样的郝立冬,出乎连政意外,那双眼睛里有真诚有信赖。他反问郝立冬:“为什么不能?”
接着又道:“我资助过很多人,也有情况和你类似的家庭,别想太多。”
郝立冬豁然开朗,说:“你之前说,这次过后,不希望我跟你们家有牵扯,我接受你的资助,就牵扯不清了,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不会,”连政强调,“在南城情况特殊,之后我会定期往你账户里打钱,检查和治疗的结果你定期回个短信,遇上难处也可以找我,到你完全康复,资助关系会结束。”
“好,”郝立冬用力点头,“谢谢大哥!”
“走吧。”
“嗯!”
最终没能敌过诱惑,郝立冬又不停地安慰自己,有些有钱人钱多没处花,不就喜欢做公益吗?什么放生乌龟改命,山区里捐赠希望小学,给落后的农村出资修路,海了去了。
自己只是其中一员,何况……
他看着走在前头带路的连政,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忍不住心想:何况这是你亲哥,一个爹生的,花点就花点吧,不碍事。
郝立冬想得简单,以为疤痕修复跟脑门上缝针一样,是个门诊小手术,结果医生检查完后的一番话,给他吓得不轻。
唇裂术后的疤痕,居然分什么白唇红唇,两个位置的修复手法还不一样。他听不懂专业术语,几乎都是连政在和医生交流,什么从上唇设计切口,从原疤痕入路,要切除他最明显的那道疤,对他皮下组织进行什么乱七八糟的分离、松解、再重叠缝合什么,恢复什么肌肉张力带,什么人中什么再造,总之糊里糊涂。
因为连接疤痕的唇峰存在下沉,与另一边不对称,医生又说了一堆他听不明白的治疗方案,是针对红唇的,光“推进”、“插入”、“切除”等字眼,就已经非常吓人,他听得害怕,只想赶紧走人,不治了。
医生最后说的话,更加确定了郝立冬的想法。
医生说,即便是二期修复,也会留下一定程度的手术疤痕,只能通过术后其他手段尽量预防瘢痕,术后护理绝不能大意,必须积极配合,尤其拆线后的两三个月内,最为关键。
“行,定一下手术时间——”话没说完,连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胳膊突然被轻轻推了一下,他转头,郝立冬眼巴巴地望着他,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
说的什么,他没注意,只注意到不对称的唇峰和疤痕。忽略残缺的嘴唇,郝立冬长得挺眉清目秀,没了初见时的邋遢和憔悴,他收拾得干干净净,耐看不少。
“我这儿还有两台手术,下周应该能尽快安排。术前呢,还得做一个全面检查。”医生说。
不能约啊!郝立冬急中生智:“大哥,我想上厕所,你能带我去不?”
“要去厕所啊,”医生并未察觉异样,好心给他指路,“出门往右走到底就是洗手间了,外面有护士,我让她带你过去。”
“我带他去吧。”连政道。
正规私立医院就是不一样,后诊大厅也坐着不少人,郝立冬不好意思在人前商量,只能和连政去洗手间。连政以为郝立冬有话要说,走到男厕门口也没见对方吭声,还真就只是让他陪着上厕所,哪知这小子又不肯进去,一脸为难地看着他,说不想做了。
“大哥,我考虑清楚了,”郝立冬既要上班又要照顾母亲,没时间顾及自己的事,他不指望连政能懂,“做了还是会留疤,还得配合护理那么长时间,太麻烦了,所以算了,不做了。谢谢你愿意资助我。正好饭点了,一块吃个中饭吧?我请客。”
“医生怎么说的,没带耳朵听?”但凡郝立冬因为其他理由改变主意,连政都不至于生气,浪费口舌和医生交谈那么久,郝立冬一句“太麻烦”,倒说得轻巧。
“……”大哥是生气了吗?
“我再问一遍,手术做不做。”
怕惹连政不高兴,郝立冬忙解释说:“我现在没时间做,这个,这个能往后延吗?明年再做行不?我要照顾我妈,还要上班,没有时间搞这些小事,万一术后没恢复好,就白做了。还有……还有男科那个毛病,其实我刚才也想了,想等明年再说。”
他想问连政,能不能明年再资助他,可问不出口。
连政没有烟瘾,烦的时候才会抽上两根,这几天明显抽得有些多,他知道自己这阵子的状态不太好,情绪易怒易躁,无法保持一贯的风度。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