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我却在他眼中看见了那种凝视着希望的神气,就好像他在内心默默地祈祷它不要消失,却又不敢开口阻拦……那么可怜。
于是神差鬼使地,我调转了方向盘,载着他直直地朝我家开去。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英雄主义,也从不觉得“拯救”一个人能给我带来多大的成就感,如果有人说这是施舍,那么我承认是的。
我只是不想看见一个曾经我好歹有那么几分欣赏的人变得那样平淡苍白,就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芸芸众生一样。
那会让我瞧不起自己。
我让他住进了我的家,并让他成为了我那部电影的专属编剧。
虽然就这件事,向梧对我感恩戴德,但其实内心深处,我的出发点还是我自己。
我需要他有一个良好的环境能为我创作最好的剧本,仅此而已。
他是一个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于是便十分主动地包揽了所有家务,并且每个月还会给我一点点钱作为“租金”。
虽然我说不用,我觉得家务就足以抵消掉他那所谓的租金,但他却并不这么认为,甚至还偷偷将钱塞到我的裤子口袋里。
我觉得蛮好笑的,这家伙就是有这么奇怪的自尊,就好像这么做了就能够证明他没有在占我便宜似的,好吧虽然他的确没有,但是他的这点小计较还是让我觉得挺可爱的。
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每次我都会将他给我的那笔钱反交给他,叫他去买菜或者补贴家用,如此,他便不再有拒绝的理由了。
偶尔回到家,看见他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样子,我也会恍然。
那时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过得也不算好。
父亲的破产令我放弃了升学的机会,太过急于证明自己,我需要拍出一部举世震惊的好电影,艺术性与商业性兼具,却可能并没有充足的资金。
废弃的分镜稿摆满了我的书桌,送来的所有剧本我都不满意,没有创作的欲望、对于电影的激情甚至也逐渐退却了。
“虞冬青,这世界上不会有为你定制的剧本!不可能所有东西都随你的意!你以为现在还有资本能让你挥霍吗?认清现实吧!”
这是我找上向梧的理由,之一。
我没有将他看做所谓的“救命稻草”,只是有那种“啊,死马当活马医吧”的想法而已。
我只希望他的才思不要像他的身体那般干涸了。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看了他照我想法所写的第一个段落,我的感觉就那么突如其然地来了。
他果然能够十分准确地解构我的想法,剧情、人物、台词,就连我想要的风格也与他不谋而合。
真是神奇,分明在此之前我从未同他合作过。
据他回想,那一天,我抓住他肩膀的力量极大,他感觉到了疼,他说他在我眼中看见了近似于“火光”的东西,那似乎也将他照亮点燃了。
他说他很感谢我,“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后来我跟他不明不白地滚到了一起。
他的身体触感并不好,瘦骨嶙峋的,有些硌手,但他的眼睛是温柔的,如水一般,对我野兽般的行径毫无反抗,甚至是纵容。
后来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有意为之,每次用餐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间抚过我的手,走过我身边时,他的肩膀会轻轻地蹭到我的胸膛,他身上的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也是我曾经说过最喜欢的味道。
虽然或许将他的这一切行为定义为“勾引”并不准确,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是享受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并不在我身边,我只听见他在厨房里切菜的声音。
当我出门时他看向我,表情和往常也并无异样,只有他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时候,那略显别扭的姿势,提醒了我昨晚上究竟做了什么。
老实说,对此我并没有过多的感想,我也没有去过问他的感受,我只是知道这并不是他耍的手段,而或许只是顺其自然。
那之后我同他的交流也跟往常并无分别,每天晚上的饭点我们会聚在一起讨论剧本的发展或人物的设置。
当然,因为其他方面他也并不是不了解,所以我也会跟他聊聊我对这部电影其他方面的看法和构想,在我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十分专注地看着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我是一个比较自大自我的家伙,所以在我说话的时候我不太乐意看见别人走神或敷衍,向梧就从不会带给我这样的不悦,有时候他甚至会提出反驳和质疑,虽然方式不见得温和,但我喜欢能跟他人交流想法的感觉,输出令我兴奋,因为我已经压抑许久。
我时常因为感觉周围的人愚蠢万分而不愿再多说一个字,虽然我觉得向梧也不见得是个聪明的家伙,但在我看来,他比常人好多了,这是事实。
后来,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在家里,就会有一项新的活动。
别误会,就是两个人一同窝在沙发里一起重温老电影罢了。
我说我喜欢库布里克,他说他佩服昆汀,我说我真羡慕奥逊·威尔斯年仅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拍出了《公民凯恩》,他说:“虽然超越《公民凯恩》有一定的难度,但你现在还没到二十六呢。”
我是一个会临时起意的人,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脑子哪里犯了抽抽,就会不经意间做出一个决定亦或是说出一些话。
我记得那是在我和他看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之后,当电影的片尾曲响起,他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
“我觉得看了这个电影没有反应的男人不算直男。”
其实我已经忘记自己起没起反应了,因为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我问他:“那你呢?”
他说:“马琳娜很美。”并不算正面回答了我的问题。
然后我就说:“我们可以在一起。”
并无关联的对话,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我,像是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你是在开玩笑吗?”他问着,脸上露出了那种近乎于脆弱的情绪,是激动还是心动?因为光线太暗,我看不太清。
“你觉得呢?”我反问。
第4章 单眼皮与黑发
那好像是一个玩笑,我跟向梧谁都没有当真,但偶尔,还是能觉察出,我们之间的氛围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变化的。
那之后我又跟他做了好几次,大概因为我这里伙食不错,渐渐地他也不那么硌手了,我将手臂排在脑后,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在我身体上起起伏伏的样子……那双眸子是漆黑的,脸颊微红,失神一般望着我。
他喜欢在做这事的时候看着我的脸,那样会给他带来满足吗?我不知道了。
其实我向来都是一个比较寡欲的人,特别是在毕业后下定决心要“一鸣惊人”以后,单身的生活让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我也不会因为所谓的“寂寞”而放任自流。
但无疑,跟向梧在一起之后,我就拥有了稳定的性生活,我惊奇地发现这或许的确能够很大程度上地缓解我工作上的压力,待人处事方面也不再那么容易暴躁,那种偶尔厌世的情绪也很少再侵蚀我的大脑了。
我并没有告诉向梧他的这些“功劳”,但我不介意因此对他更好一些。
老实说,像我这种做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在当时也是从没想过要跟一个人天长地久的,即使一直以来我都跟向梧相处得不错。
我想,我大概会在他写完剧本后就跟他分手吧。
这么说的确蛮渣的,可依照向梧的性格,在剧本写完后他也很可能觉得自己不再有理由留在这里,而我也想不出任何挽留他的说辞。
当我与他再不能住一起,“分手”这种事,就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吧,人就是这样,关系往往是阶段性的,因为需要而状似和谐地在一起过,而当那份“需要”已经成为过去时,就免不得会渐行渐远。
我点燃一根烟,十分理性且堪称冷漠地纵观整件事情的开头和结尾,并自认为自己的这番分析不会出任何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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