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送这单药。”
江寄的目光缓慢地将他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一遍。
“不赶时间的话可以进来坐,顺便清洗一下。”
这个小外送员还是没说话。
江寄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记得你,我们见过几次。”
忽然对方就应了。
江寄看到面前的人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那种神态竟让他也一下难以形容确切,但这个原本很苍白很狼狈的男孩子忽然一下子变得无比鲜活。但这种明亮到扎眼的绚丽只存在了短短几秒钟,他又很快垂下头去,顺着眼。
“谢谢。”
江寄让开半边身体,请当下这个有些狼狈的年轻人进来做客,而原本拎在手上的药品袋早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那进来吧。”
江寄说。
“对了,怎么叫你。”
“您叫我小舟就好。”
这孩子从始至终都是垂着眼,包括说名字。江寄怀疑他根本没看清当下踏进来的这间房子长什么样。但他依然敢进来,是年轻的无知无畏,也是一无所有的无所谓。
“小周,你姓周?”
小舟摇头,他正在脱自己的板鞋,踏进来江寄家的第一步,他就已经在门口的地垫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子,但他还是缓慢而小心地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没甩出一点多余的泥水雨水,然后湿透了的袜子也脱下来,分别团成两个小团塞在鞋口,再把鞋子靠在最不碍眼的角落。
“是小船的那个‘舟’,我姓苏。”
苏舟。苏州?
很适合他。
“我叫江寄,江水之江,寄信的寄。”
小舟很有礼貌,又再一次对江寄道谢:“江先生谢谢你。”
尽管这个男孩子说了完整的姓名,但江寄还是愿意称呼他为小舟。就像对方一开始所说的那样。
江寄耳边听小舟讲话,但注意力不全在这上面,随着小舟的动作,江寄不可避免去看这个男孩子的脚,他觉得小舟就像层层剥笋一样,现在露出最鲜嫩的笋尖。
江寄甚至觉得自己在无聊地炫技,拿过于充沛的修辞来为这样变态的癖好做修饰。
可他这个变态癖好一定是现在才有的。
江寄从来没有盯着看过别人的脚,男人的、女人的,通通没有。而审视,进而欣赏,随之还伴有一种诡异的冲动,更是让他自己觉得匪夷所思和恐怖。
江寄找出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拆封之后放在地垫边缘。
“新的,你穿吧,等会先去浴室洗个脚,雨天长时间闷在湿鞋里,很容易滋生细菌得皮肤病。”
趁着弯腰放鞋的时候,江寄又仔细地观察了这双脚。
江寄现在的一切行动都好像野兽的本能,而没有任何理性的斟酌与思考,他没有想这么做到底得不得体、恶不恶心、甚至会不会被发现,他已经做了。
所以他淘到了“宝贝”。
这双脚干净白润,只有脚趾的确因为长时间泡水而起了皱皮,但这皱皮让这个男孩子同时拥有了年轻与年老,让他充满矛盾、充满不可言说的美,而就在江寄说洗脚以及弯腰的时候,这些脚趾全都紧紧地缩起来了,仿佛是紧张、害怕、不好意思。而他紧张不安的情绪,牵动他脚背上那些青筋浮现又平复,明明就是很平常的场景,但江寄觉得这些有粗有细的青色脉络织出了一张大网,把他牢牢攥住。
小舟表现得很局促,眼睛根本不敢和江寄对视,可他嘴上却表现得好像自己很从容地已经穿好了拖鞋。
“谢谢,谢谢……我等会就去。”
但说着,小舟的脚就轻轻踢到了江寄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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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中短篇,10来万。要排的雷大概就是:极其矫情的文笔,强攻弱受,很强势的毒舌攻以及受是双星。各种天雷,不吃这口的千万不要看,谢谢。如果还愿意往下看,那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新文古耽《悄悄问圣僧》,欢迎大家来看。
第2章
“……抱歉!”
小舟紧张极了。
毫无疑问,他做了一件错事,对方很可能立刻将他赶出去。他感到不安,为自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而难过,更有一种把事情搞砸的挫败感。
江寄也的确一顿。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男孩子仓促之间的举动难以稳重,但江寄知道,自己心里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发火的情绪,他在想的是:他让这个男生着急了。
他多么恶劣,想过小舟像猫的形容,就开始逗猫,猫炸了毛,人类会更欢喜。
但小舟还是人。
那也无所谓,人张弛与拉扯的妙处就在这里,针尖麦芒的对决没那么好看,一刚一柔、一放一收才能延伸出之后更多的故事。
而如果是起手环节,当有一个人急时,另个人就可以悠哉自在了。
以再次开门这个举动为分界点,此前的江寄也许有过烦躁、有过阴暗,但他打开门后心里似乎也有东西随之释放,现在的他,坦然、从容,就是那个握有主动权的人。而他也变得宽宏体谅,没有让小舟就在这一平方米左右的地垫里羞愧致死。
他从容地放下拖鞋,起身说道:“去吧。”
小舟想过小心翼翼先确认,这个“去”,指哪里,是浴室吗?因为他有种恍惚的错觉,江先生说的不仅仅是浴室,这句话其实是一种许可,暧昧地准许他在这个屋子里有更多潜在的特权。
这种莫名的冒犯想法,让小舟无地自容的羞愧,比刚才不小心踢了江寄还要羞愧。
“……谢谢。”
小舟只会说这句话了。
他换好鞋子,从地垫里向外迈出第一步,踏在主人家地板上干净的第一步,而这一步似乎也带出了宽广、全新的视野——
之前小舟来送外卖的几次,看到的始终只是在半开的门与江寄高挺身影的间隙中的那面墙,现在,他才对这个屋子有了完整的认知。
江寄关好门,回头后,男孩已经快到浴室门口了。
初来乍到的漂亮流浪猫不会走得那么坦然,江寄还在把他形容成猫,但无所谓了……他一定是蹑着脚步的,缓慢,但浑身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准备迎对未知的风险。因为他很瘦,从背后看他的背影,一些细节就放大地更为明显。
江寄就一直看着,也没什么,只是他想知道对方的脚步到底有多轻。直到浴室的门被人从里头反手阖上后,江寄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他也要洗手,就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力度大了,水顿时淋在手背、手腕上,嗞地到处都是。水压之猛,还应和了今晚外头的暴雨,还在皮肤上留下一阵轻微的痛。
江寄两手伸在水槽里,任由水冲着,他盯着自己的手看,过了一会,他才来回简单地揉搓,洗去了包括水花和脚丫留在手腕上的所有触感。
……
另一边,小舟进到浴室后的第一步就是洗脚。浴室干湿分离,他把脚上的一次性塑胶拖鞋留在干区,赤脚迈进淋浴区,拿下蓬头、调好水温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冲。他甚至有些大胆地用了架子上的沐浴乳,不仅是脚底背,连每一个脚趾缝都尽量地洗干净。小舟的生活很拮据,但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总是干干净净地面对别人,何况还是在别人家做客……
是做客吧?
小舟也不敢下定义。
但他唯独知道江先生是个好人。
不是所有人的善心都足够到允许一个陌生人来家里避雨的。
洗完脚后,小舟又把拖鞋提进来简单冲了冲,干区的置物架上有纸巾,他吸干鞋子和自己脚面的水分后,才觉得整个人能在这个地方小松一口气。
也大概是人放松了一些,男孩子才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尿意。他先回头瞥了瞥门,是关着的,就转回头来,但过了一会,他又转向门,一双眼睛闪露着犹疑。
他还是走了过去,越靠近门边的时候越亲,明明外面不可能听到,但小舟还是要确保某种万无一失。反锁的旋钮是一整个的,小舟转动它的时候甚至一手有意地抵着门,另一只手慢慢转,力图这个反锁的声音能够再轻、再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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