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知隽摇头晃脑:“睡几个小时能睡够是天生的,要不以后你九点睡觉?那样五点就能起来了。”
段骁恩摆手:“那还是算了。”
主要角色往往后上妆,段骁恩这边完事儿了,差不多也就到了开拍的时间。
戏份收尾,扑朔迷离的一个一个案件之中,浮现出了一条惊人的线索,也即将迎来全片最大的反转。
难度最高的几场戏,基本都留到了这时候才拍,毕竟经过这几个月的磨合,演员们对角色会有更深入的了解,群戏会更加得心应手。
佟知隽还和上次一样,坐在导演身后看着,不过这一次有人给他拿了一张凳子,能比坐苹果箱舒服点儿。
除却偶尔回复一下工作上的信息,佟知隽基本都在欣赏演员们的表演。
中途段骁恩去补妆,他本来想跟过去,却被凌导拉住了。
“小佟,你下午不走吧?”凌追没头没尾地问道。
佟知隽有些疑惑:“凌导有什么事吗?”
“跟段骁恩有关。”凌追说罢,微妙地止住了话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坐针毡
当初佟知隽嘱咐郁川野,与现实高度关联的暴力戏份和密闭空间拍摄的戏份,都要尽可能避免,为的就是照顾段骁恩的幽闭恐惧症。
即便决定接《正义的天平》周恒这个角色时,段骁恩说过他没问题,但佟知隽还是担心,因此有偷偷联系过凌追,说清楚了这件事。
凌追希望佟知隽在场,也是考虑到今天下午的戏份很特殊。
剧中,周恒中计,被反派抓起来,蒙了眼睛,模仿古代的水刑,想要逼迫周恒供出警方转移证人的路线。
尽管拍摄时间不会太长,但水刑之所以是一种刑罚,就是因为它真的很容易摧垮一个人的心理,这对幽闭恐惧症患者来说,就更加恐怖。
佟知隽无法干涉剧组怎么拍,心中不免忐忑。
段骁恩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心中对下午的戏份是否有心理准备?
佟知隽听完凌追的话之后,便定定地坐在原位,一直到段骁恩补妆回来。
很快又继续开拍,但佟知隽已经什么也看不进去了,心中满是担忧。
偶尔没有段骁恩的戏份,他下来休息,佟知隽便收着心思,如常跟他闲聊。
但反复几次之后,段骁恩也发现了不对劲。
午休的时候,他趁着没人注意,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佟知隽丝毫不惊诧于他的敏锐,如实说:“担心你下午的戏。”
段骁恩不发一言,慢慢握住佟知隽的手,俶尔笑道:“有你在,我能有什么问题?”
佟知隽张了张口,没有反驳。
下午,水刑的戏份开拍。
关了门窗的房间里十分昏暗,周恒被尚未落网的罪犯抓住,简易的水刑装置正一滴一滴地落下冰凉的水。
周恒被蒙了眼睛,额头上有均匀滴落的水带来的触感,能使他清醒地认识到当下的局面。
触觉和听觉仿佛被无限放大,水滴似乎随时可以把额头洞穿。
他不能动,也无法开口,更不可以表现出恐惧。
四下寂静。
直到略带杂音的一声“卡”从窗外传来,段骁恩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扮演罪犯的演员给他松绑,而后就见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躺在水泥地面上,一声不吭。
只有亲自体验,才能明白这是多么恐怖的感觉。
看不见的那几分钟里,水滴声在不断刺激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无形之中拉扯得他浑身肌肉酸痛。
偏偏他还要克制着,让自己冷静,让自己成为周恒。
周恒是一个有些面瘫的角色,但面瘫不代表要一直板着脸,细微的动作才最能体现出人设,因此这场戏,段骁恩演得十分谨慎。
急促的推开门的声音传来,段骁恩慢慢擦掉额头上滴落的水,而后缓缓转身。
门外的光线落入门内,佟知隽就在门口,一脸焦急。
“我来了,我来了。”佟知隽没说更多,快步走过来,扶着段骁恩起身。
段骁恩那颗仿佛被紧紧攥着的心脏狠狠沉了一下,于是就在佟知隽要带他出去之前,欺身将人抱住。
温暖的皮肤和有力的脉搏被他感知到,方才的无助和恐惧随之消散。
出了小黑屋,凌追关切地看了一眼段骁恩,确认人没事,才开始说起方才的表演。
为了给观众身临其境的感觉,凌追要求拍一个沉浸的长镜头,而后再拍其他镜头作为补充。
万幸方才的长镜头一遍过了,其他镜头的持续时间不长,对段骁恩来说,压力也会小很多。
“咱们今天时间充裕,如果觉得不舒服就说话,随时可以重来。”在段骁恩再次进入房间前,凌追叮嘱道。
佟知隽向凌追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退后几步,看着监视器。
一遍又一遍,整个小黑屋的大情节拍完,已经是两个钟头以后了。
段骁恩身心俱疲,即使有佟知隽在他就很安心,但仍然无法完全抑制住那种生理上的恐惧。
这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没有幽闭恐惧症,真的面对这缓缓滴落的水刑,也会遭不住。
段骁恩的背后已经完全汗湿了,待会儿没有他的戏份了,因此可以直接回酒店休息。
这一路上,他都紧紧握着佟知隽的手,以此获取力量和慰藉。
佟知隽无法感同他的身受,没有出声打扰,默默陪着他回到酒店房间。
“我先去洗个澡,你也歇歇吧。”段骁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佟知隽点点头,坐在小沙发上,翻看手机里的消息。
忽而,淋浴间传来“啪”的一声,佟知隽心头一跳,“段哥,你怎么了?”
“没事,滑了一下,不要紧。”段骁恩很快说道。
其实很要紧,但他不知道怎么说。
酒店的花洒已经用了有些年了,开关有点紧,他起初没用上力,于是只有很少的水流滴落,带着些许寒意的水滴吓得他后退一步,连忙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
两个多小时。
这场戏只拍了两个多小时。
却足以让他条件反射般抗拒凉的水滴。
生理性的恐惧会烙在灵魂深处,一时半刻难以消除。
段骁恩微微叹息,重新打开花洒,缓缓仰头,眯眼看着明晃晃的灯光。
“段哥。”
佟知隽的声音出现,紧随其后的是开门声。
段骁恩回神,就见佟知隽神色恹恹,轻声说:“段哥,你可以跟我说的。”
一霎时,他就知道,佟知隽其实猜得出。
勉强扯了扯嘴角,他说:“不想让你担心,而且很快就会忘了。”
至于这个“很快”具体是多久,那就不好说了。
佟知隽烦躁地拉了拉领口,“算了,你先洗澡。”
段骁恩缓缓收回目光,卫生间的门也重新被关上。
花洒的水似乎更冷了。
就在他沉默之际,不速之客再度闯入卫生间。
佟知隽拿着浴巾,往收纳筐里一扔,“你不说的话,我就不再问了,但是我要陪着你。”
段骁恩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真的被水滴打穿了,迟钝了很久,才慢悠悠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佟知隽,”段骁恩用微红的一双眼睛看着他,而后将他紧紧抱住,“小卷儿,还好有你。”
次日,剧组要拍群戏,调度比较复杂,佟知隽怕自己添乱,便没有紧跟着段骁恩,始终坐在凌追身后看大监。
一段戏拍完,凌追低声问:“他没事吧?”
佟知隽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跟他说话。
“不影响拍戏。”他这样回答。
不影响拍戏,但影响生活。
但这是跟名导和视帝合作,又是段骁恩喜欢的本子,佟知隽就算对这个剧情有意见,也不会说什么。
更何况,凌追确实挺照顾段骁恩的。
佟知隽整理了一下情绪,又说:“这几个月多谢领导照顾段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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