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云有点难受。
从感性的方面来讲,他理解秦垚,柳年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出现一次这样的情况对他的打击极大,不管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情绪都是应该的。但站在理智的一端,宋暮云又有点难以接受他这么说,柳年是病人,很多时候行为和思想都被药物和疾病控制着,自身的意念并不是那么坚定,这是他们作为健康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所以秦垚说这话就有点儿过了。
宋暮云不太希望秦垚被短暂的情绪支配大脑,说:“秦垚,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秦垚点点头,声音里都透着疲惫,“我也知道我这么想不对,不应该,我刚才也说了,我做的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从头至尾都没人逼我,说这种类似于在责怪他人的话真挺混蛋的。但现在我发现我压根儿就搞不懂柳年啊。可能她嘴上在跟你感慨今天天气真好,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也许死在这样的日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那你说,我为了她能放下过去做的这些算什么呢?我那所谓的爱又算什么呢?不就跟达到临界值的气球一样,但凡被稍微碰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嘭”一声就爆炸了,闹出的动静是挺大,但最后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不是。空的。除了我之外就没有谁会在意。”
这话说得太悲观,其中透露的也全是秦垚最最深处的情绪——他委屈了。
其他情绪都能找个承载体,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生气就骂……但委屈呢?委屈得有人哄,有人把你的心稳稳地托着,这样委屈才能要么化成笑容、要么化成眼泪。
宋暮云很少见他这样的一面,一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多余说那么一句。明明这种时候他作为朋友最应该做的就是安抚他的情绪,而不是火上添油。
秦垚也是一说完就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用力摸了把脸,笑得无奈,“完了,沈阿姨这一番话把我的原形都给打出来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委屈。”
“你想得太悲观了,”宋暮云说,“柳年也是人,是感情动物,谁对她好她心里都清楚,只是表达能力有点欠缺而已。”
秦垚摇摇头。消极情绪占据了理智,思想就像走在一条笔直的大路上,不回头也不拐弯。
“我也没想过她怎么跟我表达,我清楚这对她来说挺难的。”他有些空洞的眼神望着远处,望着一道道蓝白相间的影子,声音有些飘忽,“我现在只想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他们俩走后柳年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徐行不确定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不过大概率是醒着的,这种时候不太能睡得着,抛去别的因素,就那伤口也够她疼的了。
这一层楼的病房和楼道里面都很安静,徐行坐了好一阵儿了,没见到几个家属,只看到医生和护士在病房间穿梭。
大家看起来没其他科室的那么着急,只是按部就班地定时查看仪器显示的数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床上的病人一只脚已经迈入阴间。
周遭的环境一片宁静,然而徐行的耳边一直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一会儿听着像是风,一会儿听着又像是水流,再仔细辨认,那好像是哪个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徐行歪着脑袋用指关节顶了顶太阳穴,声音又变了,是咚咚的心跳声,还挺有力的,看来坚持运动果然有作用。
吵得不行,徐行从兜里摸出耳机塞上,放了首后摇,将音量加大到脑瓜子都被震得嗡嗡的才退出来,然后点进了医考帮。
一首歌都没听完,耳边的声音又变了,有人说话。这章还剩最后三道多选,徐行一边跟那个听不清在说什么的声音较劲,一边火速点选项。
正确率88%。
一首歌刚好放完,说话声也一下子变清晰了。
“徐行。”刚出电梯的宋暮云和秦垚走了过来。
耳边还是乱糟糟的,徐行缓慢地眨了下眼,笑笑,摘下耳机站起来,“回来了?”
“嗯,刚还在楼下坐了会儿。”宋暮云走近后看着他皱了皱眉,“怎么感觉你脸色很差。”
“有么?”徐行搓了搓脸,“没有吧,灯光的原因估计是。”
秦垚递给他一杯热饮,“辛苦你了徐行,喝点儿热的。”
徐行无奈地笑笑,“秦老板真不用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了什么伟大的事儿。”
秦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看着窗户。
“一直都这个姿势,”徐行说,“再让她一个人静静吧。你也别绷着,心情放轻松点儿。”
秦垚收回视线,点点头笑着应:“我没什么事儿,挺放松的。”
正说着话,隔壁病房走出来一个医生,看到他们几个脚步停顿了下,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转身走了过来,“请问是3号床的病人家属吗?”
“啊,”秦垚愣了下,忙笑笑应,一边眼神飞快地扫了下她的胸牌,“是,江医生您好,我是她……哥哥。”
”您好。”江医生微笑着点点头,“按理来说3号床不是我的,我不应该说这些,但刘大夫今天刚好休息,刚才的情况我又恰巧看见了全程,直到现在还心里有挺多想法的,一直犹豫着应不应该找你们聊聊。您看,您接受吗?”
“割腕的死亡率很低,还不到5%。因为动脉埋得深,很难被割到,而静脉和毛细血管靠自身的凝血功能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止血,失血量难以休克甚至死亡的程度……”
“柳年这次割断了桡动脉,失血量近达1500ml,被发现时已经处于重度休克……”
“柳年的伤口长有7厘米,由于未能一次性贯穿,后面又加了两刀,最深至1厘米。造成三根肌腱断裂,两条神经受损……”
“我觉得你们作为患者家属,有必要知道这些信息。”
“我以前是急诊科的,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割腕的孩子,其实早已经看习惯了,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只受了伤的手腕,需要清创需要缝合,除了偶尔感叹一下当代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已经成为严重的问题,心里并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柳年,她的情况昨晚后半夜就在我们科室传开了,因为情况实在太让人痛心,看到她伤口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不诧异的、不惋惜的。我不知道你们家属的想法是什么,但从我作为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讲,目前的情况非常严峻,不管你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矛盾,眼下患者的心理健康才是最最需要你们重点关注的问题,而不是对她进行二次伤害!”
“不好意思,我情绪有点激动了……”
还说了什么来着?秦垚脑子有点懵。
他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无意识地往1309走,身体都有点打摆子。
宋暮云看他不对劲,赶快过去捞住他的一条胳膊,“秦垚,你没事儿吧?”
秦垚摇摇头,只问:“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宋暮云有点愣,“什么?”
“我不问是我不敢问,但你清楚啊!”秦垚情绪突然崩溃,转头冲他吼,“你跟徐行撬的门!你跟徐行叫的救护车!你跟徐行在急救室门口等了五六个小时!失了多少血刀口有多长总共几刀!这些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垚,你冷静点儿。”宋暮云捏了捏他的胳膊。
“我他妈冷静不了!”秦垚面色涨红,额角的青筋冒起。
宋暮云也有点火大,“这里是医院,你他妈别犯傻逼,有什么话下去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啊秦垚。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说不说,从今以后柳年手腕上永远有一道用三刀才划成的疤。”
徐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也平静得毫无波澜,秦垚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跟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跟你说了那伤口能变短或变浅么?那三刀能变成一刀么?流的1500ml血能变成150ml么?”
耳边又吵起来,这回徐行听出来是沈阿姨的声音,尖锐的,刺耳的,刮得鼓膜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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