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归(20)

　　楚秦结婚易文是知道的。只是易文没见过和楚秦结婚的人。一开始易文只觉得是门当户对哪家的千金小姐。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易文才知道和楚秦结婚的是个男人。
　　易文自从车祸以后几乎算得上弱不经风。身体埋下了祸根，便一直不得利索。三天两头便是发烧头痛。楚秦度过蜜月便回来照看他。楚秦知道易文性格温和，也把易文当亲人看。更何况，还有易文一双腿在那里。如果不是楚秦，易文也有自己另一个精彩的人生，而不是成了一个病秧子，每天需要楚秦小心翼翼照看，防着楚荆再下手。
　　有一段时间楚秦不常来明馆看易文了，易文就知道楚秦对结婚那个人还是很喜欢的，就算不是感情上的，至少其他方面都很满意。因为要是楚秦讨厌，他一次都不可能回他那个家去。
　　易文那时候才觉得处境凄凉，楚秦除了之前车祸对不起他，也没欠他更多。也许他结婚以后，自己便一个人在一边了。易文很难想象楚秦结婚生子的样子，楚秦在他面前还是那个高处不胜寒的楚秦，可也许在别人面前便是另一个楚秦了。那个楚秦笨拙又温柔，大概有个稍微耐心一点的人，楚秦便是一个可以触摸到的人了。
　　易文差点又被楚荆抓走。楚秦赶到的时候，易文又生病了，面上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楚秦那次特别生气，和楚荆动了一番干戈，又守在易文身边守了一周。
　　易文病好了，也一句话没说。楚秦守在他床头，易文睁开眼，就是这样一双漆黑的眼睛。
　　易文看见那双眼里自己的倒影，恍恍的又觉得不是自己。是谁呢？易文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又想起当年暗恋过楚秦那个学弟了。
　　易文想，那个学弟是不是也知道楚秦结婚了呢？和自己一样，有种不敢置信又有点介意的心情。
　　直到易文见到林一。和楚秦结婚的林一。
　　易文就懂了，懂楚秦那段时间的暴躁和温柔。
　　易文想，果然是楚秦的菜。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还是那双只看着楚秦的眼睛。
　　楚秦从头到尾就只喜欢这一种，易文总结了一下，叫做林一那种。
　　“好好照顾他，我明早再过来。”楚秦吩咐了护工和之前就在易文身边照顾易文的阿姨，又有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睡着的人，那人安安静静的，除了脸色白了些，无甚。
　　楚秦拿了外套就出门了，林一也在住院部。同一个医院，都是单独的病房，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林一不知道易文在这儿住院，他也不愿意见到楚秦，楚秦都知道，所以他从不在白天去看林一。
　　楚秦看了看时间，快晚上十点了。林一在家基本上还会晚一个小时才睡。但是这几天因为生病的原因，睡得比较早，这个点已经睡下了。


第四十六章
　　楚秦在门外站了一会，见里面没有动静了，便拿着门卡刷。楚秦刷了一下，门并没有动静。楚秦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下了楼到前台问。
　　“你说的那位病人已经出院了。今天早上就走了。”
　　“为什么突然出院了……”楚秦看着护士，声音有点沙沙的，也不知道是问护士，还是问谁。
　　“不清楚。”护士挺忙的，回了一句，自己在那准备资料，也不管楚秦了。
　　楚秦还了房卡，突然一阵虚。之前总觉得自己抓着什么，总觉得那些东西还在自己手里，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手里空了，十指紧握，也不过是些薄凉的空气。
　　有什么东西丢了。
　　楚秦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他把什么东西丢了。什么对他来讲并不能随便丢弃的东西。
　　楚秦漫无目的的走出去。外面已经黑了好久。
　　医院里绿化很好，围绕着种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花坛里也是一片绿油油的。晚上医院的路灯都亮着，因为是住院部，没有什么大的噪音，只有些不知名的昆虫还在窸窸窣窣的叫。
　　楚秦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闭着眼便靠在椅背上，身体里那股空虚感觉还在，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种感觉就像水藻一样缠上来，越挣扎缠得就越紧，就像一双手紧紧掐住了脖颈，吸气呼气都很困难。
　　楚秦双手抓住自己缠着绷带的头发，狠狠爆了句粗口，“Shit！”
　　他什么都能得到，倚仗着楚秦那个身份，权利，财力和情人，只要他张口，只要他想要的，没什么得不到。
　　除了林一。
　　他从来都把林一划为自己的所有品，尽管因为楚荆的关系他仍然耿耿于怀。林一是他的，只属于他的，别人想都不能想，看也不能看。
　　他一直都独断专行，对易文是这样，对身边的情人是这样，对他最喜欢的林一也是这样。
　　他大概把林一抱得太紧了，像个护食的小狼崽子，所以有人不愿意了。所以林一知道了易文的存在，最后跑了。
　　林一跑的时候楚秦只是愤怒，他手里还是抓着林一的，所以除了愤怒，他不担心林一不回来。
　　但是现在，他说不清了。
　　手里空了。从林一决绝的从三楼跳下去的那一刻。是他逼得太紧了，是他太着急了，他怕了，怕林一心里对他那点残留的感情都消失了，他就再也没有借口，也没有底气让林一待在他身边了。
　　他是个特别可恶的人。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林一对他的感情，自己冷漠也好，不耐烦也好，十天半月不出现也好，他知道林一还是爱他。
　　大概他不知道爱情是个消耗品，也会慢慢的耗尽。
　　油尽灯枯那一天，他手里的线也就断了。那根林一愿意放在他手里的线。
　　“嗡——”“嗡——”
　　楚秦慢慢的低头，才发现手里抓着的手机响了。
　　楚秦把手机贴在耳朵边，力气都快耗光了似的。
　　“你把林一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楚秦闭着眼，眼皮不停的抖。
　　“先生，你说什么？”那头似乎有些急躁，话到当口却被楚秦的话镇住了。
　　“没事，你有什么事？”楚秦紧紧锁着眉。
　　“老爷去林先生那儿了。”那头声音压得很低，大概因为情况太急了，所以顾不得还在楚家，立刻给楚秦报信。
　　“什么时候的事？”楚秦睁开眼，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大步往停车场走。
　　“刚走。”那人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和楚秦解释，“先生，您最好不要一个人过去。”没有更清楚的解释，电话就挂断了。
　　楚秦打开车门，从坐上去到车子开动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
　　楚秦来过那个房子，林一跟别人住在一起的房子。楚秦闯进去的时候，屋里显然已经热闹非凡了，一圈人站在客厅里，属于好几个阵营的，只有楚秦单枪匹马，那一圈人围过来的时候，林一就被推出来了，站在楚秦面前，抬起眼睛看着楚秦。那一刻，楚秦甚至感受得到林一眼里那深重的悲哀。
　　“让他进来吧。”林一还坐在轮椅里，说完之后，就被人推着进屋去了。楚秦很想推开林一身后那人，很想把那个地方占为己有，可是他除了拽了拽拳头，再无其他。
　　楚秦进到屋里才看见楚荆，张家老头也在。还有一个年轻男人，上次在林一病床前见过，就是张晓津。
　　楚秦看了好几圈没看见Kris，想着大概林一已经提前将人藏起来了。
　　楚秦站在林一身后，那个推着林一的阿姨出去了，楚秦低头就看见林一的头顶，全是一片黝黑的发丝，中间有个小小的旋儿。
　　楚秦忍不住伸手，手指轻轻的摸到了林一柔软的发丝。林一也像一怔似的，回头看他。
　　楚秦在那目光里，慢慢的收回手，再放下，那个动作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你去坐吧。”林一回过头，背对着楚秦，声音淡淡的。楚秦嗯了一声，便过去坐下了，没发现林一耳尖细微的红。
　　“宗明，你和我也这么多年交情了。林一和楚秦结婚都快十年了，两口子时不时会发生一些矛盾也是正常。可是，小津这么做实在是，不太合适吧。”楚荆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说得哪里话。是我从小都太惯着小津了，我让他和你们道歉。”张宗明瞟了张晓津一眼，张晓津不满意的和他争执起来，“爸，我是林一朋友，楚秦对他不好，我帮他一下怎么了？”
　　“闭嘴！”张宗明打断张晓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晓津，指着他，气得手指发抖，“平日里，让你跟着你大哥学点好，你倒好，你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你游手好闲我也不管了，现在你惹这么一滩子事是想怎么样？啊？！”
　　“你也太不讲理了！林一是我朋友，他有需要我就得帮他！我乐意帮他！你管不着！”张晓津特别没面子，他爹经常骂他他习惯了，可是这在林一面前。


第四十七章
　　他了解他爸，他爸虽然经常骂他，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今天这一出显然迫于楚荆的压力，和他什么理也不讲，他能不生气吗？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张宗明站起来就想抄鞋底抽张晓津，张晓津连忙躲。楚荆也站起来拦住人。
　　“宗明，别激动。咱们好好说。”楚荆拉着人，按着人坐下了。
　　“小津是吧。虽然我和你爸多是生意上往来，也没见过你。但是我们家和你们家也算有些交情。小林和你是朋友我也是才知道。但是，你知道，小林虽然是男人，但是小林和楚秦结了婚，现在就算你是帮小林，但是住在一起是不是太不合适了。”楚荆依然口气淡淡的。
　　“楚叔叔，我和林一没什么其他的……”张晓津辩解。
　　“小津，你别说了。”林一静了会，打断张晓津，说着又看着楚荆，“爸，我会和楚秦回家的。”
　　“好，你们一起回家住。”楚荆笑着看着林一，“之前是楚秦委屈你了，我会替你教训他的。”
　　“我们不回家。”楚秦在旁边待了半天没说话。
　　“不回家去哪？”楚荆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楚秦。
　　“林一，你不能和他回去！”张晓津听见林一想回去，急得直喊。他这一喊，张宗明又气极，拿着鞋底追着张晓津。
　　“爸，咱们有事回去说吧。”林一自己滚着轮子，有些吃力。楚秦几步走到林一身后，推着轮椅往外走。
　　“我可以自己来。”林一低着头，不太情愿似的。
　　“回去再说。”楚秦被那平淡的语气刺了一下，手仍稳稳的，握着轮椅的把手往外推。
　　“宗明，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了。”楚荆和张宗明寒暄。
　　“我就不送你了。”张宗明看着楚荆带着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