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归(27)

　　每次做梦都是大汗淋漓的醒来，有时候是半天，有时候楚秦守在他旁边，心疼的亲吻他的额头，有时候是夜晚，有时候楚秦还在沉睡着。
　　楚秦也不再碰他。除了缠绵的亲吻，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
　　除了那天，那天自己故意勾引楚秦之外。
　　林一坐在轮椅里，楚秦在后面推着他，今天阳光很大，两个人一前一后，和谐得不得了。
　　“明天是不是要回家了？”林一被太阳照得有点不舒服，眯了眯眼。
　　“恩，明天我们回家。我把Kris也接回来。”楚秦低头看着林一头顶的发旋，轻轻笑了一下。
　　“真好。”林一仰着头，眯着眼睛，太阳还是晃的紧，他不禁抬手遮了遮。
　　“晒吗？我们过那边去。”楚秦留心林一的动作，转了个方向，手却被按住了。
　　林一回过头，看着楚秦笑了笑，“就在这里吧，好久没晒太阳，我都快长霉了。”
　　“好。”楚秦蹲下来，握住林一的手，眼睛看着林一，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都笑了。
　　“像是在做梦。”楚秦抱着林一的腰，将头轻轻放在林一腿上枕着，林一的手指便插进楚秦的头发里，一下一下的顺着。
　　草坪里有很多人，大多数是住院的病人，家属陪同着。草坪上的人都扭头看向林一和楚秦，林一只当是没察觉似的，任由楚秦向他无声的撒娇。
　　那天晚上林一难得的睡熟了，一觉醒来什么梦都没做。大概因为要回家的缘故，林一心里汹涌的海水便熄了，平静得像一片湖。
　　楚秦推着林一进了家门，再抱着人回到两人的卧室。
　　Kris晚一点才到，林一姥爷也来了，楚秦有点拘谨，似乎有点怕林一的姥爷。


第五十七章
　　林一几乎能想到在楚秦去接Kris的时候，一定是被姥爷骂了的，果然，林一姥爷进了屋子，便没有给楚秦好脸色过。
　　林一很开心，楚秦看得出来。和单独和自己在一起的状态完全不一样，那些活泼的，严厉的，颜色各异的林一，楚秦都是第一次见到。楚秦甚至有些嫉妒，嫉妒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见证了林一从年幼到少年再到青年的所有日子。那些日子里，也许林一就是这样，五彩缤纷的，而不单单只是那个沉默的林一。
　　楚秦抱着Kris在一边听林一和姥爷唠家常，有时候林一也会和他说一两句，他便回应，Kris稚里稚气的和他说话，问他一些问题，他也耐心的回答。
　　好像一瞬间，家就有了家的样子。
　　是林一，这所有的，都是林一给他的。
　　林一很高兴，想给他们做饭吃。楚秦先是不太愿意的，姥爷也不太愿意，怕林一太辛苦。后来拗不过林一，楚秦便去给林一打下手。
　　楚秦很少去厨房，大多数去厨房，或者从后面抱住林一捣乱，或者做一些让林一不堪的事。
　　楚秦在一边，很多事不会做，但是在林一的指导下也帮了林一不少忙。
　　楚秦有很久不曾吃到林一做的饭了。那天去张晓津家他是去抓林一的，如果林一不愿意，他甚至想把林一关起来，关在一个只有自己能去的地方。那样的话，也就吃不到林一做的饭了。
　　楚秦好几次以为自己也许再也吃不到林一做的饭了。那些翻着花样，只为了讨他喜欢的小菜，那些林一费劲心思弄出来的小玩意儿。
　　楚秦回过头再看，才觉得心里热得要沸腾起来。又疼，又痒。那些林一为他做的，那些林一给他的，那些林一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洪荒巨流般的喜欢。
　　他以前娇纵惯了，他以前看不见。他看见了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那个时候他不爱他。
　　等他爱了，等他幡然醒悟，那些爱便像针一般牢牢的扎进心脏，扎进经脉，扎进一寸一寸胶着的血肉，再渗入骨髓。
　　大概忍无可忍了，楚秦匆匆放下碗筷，一脸狼狈的进了厕所。
　　“你怎么了？”林一在门外，有点担心似的，轻轻的问。
　　“……”楚秦张了张口，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堵着，喉咙堵着。
　　“楚秦……”林一又轻轻叫了一句，尾音带点颤儿，还是那个熟稔无比的称谓。
　　楚秦拉开门，林一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扶着门框，听见动静抬起头看。
　　“……”楚秦抓着林一的手，林一便往里挪了挪，然后就看见楚秦把门关上再反锁了。
　　“你锁门做什么？”林一有些不解。
　　“我能亲你吗？”楚秦手里还抓着林一的手，林一这几天瘦了很多，在医院休息也不好，直到昨晚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怎么了……唔……”林一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楚秦吻住了，林一还睁着眼，看着楚秦闭上眼专心致志的辗转在自己唇上，眉头轻轻皱着，睫毛不停的抖。
　　林一也慢慢闭上眼回应起来。
　　一场亲吻就像一场及时的甘霖，楚秦活过来了，林一软在他怀里，还在不停的喘气。
　　那只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大概因为情动，伤人的情动，最是温柔曼妙。楚秦的手指蹭了蹭林一湿润的嘴唇，直到那两片嘴唇没那么红了，才收回手。
　　“出去吧，姥爷还等着我们。”林一由楚秦扶着出去，楚秦不解释，他也不多问，大概十年来的习惯，再是想改，一时半会也改不掉了。
　　那天晚上林一姥爷回去了，Kris被林一搂着，两人躺在床上，还在说话。楚秦洗澡出来就看见父子俩并排躺着，大概因为好久不见了，都是分外想念，大有要聊一夜的架势。
　　“在说什么？”楚秦也上了床躺下，侧着身子从林一身后抱住林一。
　　“爸爸跟我说故事。”Kris在林一怀里也抱着林一，林一就被这一大一小夹在中间，前后各一双手紧紧的抱着。
　　“说什么故事？”楚秦伸手捏了捏Kris软乎乎的脸颊。
　　“后羿射太阳的故事。”Kris看着楚秦，又问，“叔叔要和爸爸一起睡觉吗？”
　　“嗯。”楚秦看着Kris，又看看林一，林一也回头看他，“你爸爸和我结婚了，所以要睡在一起。”
　　“爸爸为什么不和妈妈结婚，要和叔叔结婚？Katty的爸爸就是和妈妈结婚。”Kris像是想不明白似的，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楚秦，又看了看林一。
　　“因为我也是你的爸爸，Katty有爸爸和妈妈，你有两个爸爸。”楚秦低头亲了亲林一的耳朵，林一回头看了他一眼，脸有些红，大概是怪他在孩子面前亲他。
　　“那我为什么没有妈妈？”Kris抬头问林一，“爸爸，我为什么没有妈妈啊？”
　　“乖，睡觉了，明天要去学校呢。”林一亲了亲Kris的额头，不打算回答。
　　“你抱他过去睡吧。”林一回头看了看楚秦。
　　“你不是想和他睡吗？就在这睡吧，你也好久没见着他了。”楚秦看着林一，放在林一腰间的双手动了动，沿着林一的肋骨摸了摸。
　　林一抓着楚秦乱摸的手，却无奈的笑了笑，“那你去隔壁睡。”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睡。”楚秦亲亲林一的脸，又抬头看看好奇的盯着他和林一的Kris，林一顺着楚秦的眼光看，脸又是一红，手肘向后拐了拐，楚秦闷哼一声，伸手揉了揉胸口。
　　“你去隔壁睡。”林一不松口。
　　“那你注意腿，不要被他压到了。”楚秦亲亲林一，又伸过头去亲了亲Kris，“你爸爸腿还痛着，你别闹他。”
　　“知道了，我会很乖的。”Kris抱着林一也使劲亲了一口，林一咯咯笑起来。
　　楚秦给父子俩盖上被子，关了灯，才慢慢带上门出去。


第五十八章
　　林一看着从门口出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Kris，才觉得庆幸。庆幸那天楚秦没有放他走，庆幸自己之前没那么决绝。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不再是那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了。他有Kris，也没了当初那份莽撞的勇敢。六年前他一直觉得是楚秦对不起他，是楚秦亏欠他，大概是如此，可是自己也何尝不是怯懦又软弱呢？也因为自己不相信，也因为自己怀疑楚秦，所以自己对楚秦那些喜欢也不过尔尔。流言蜚语便击溃他了。
　　他没有想去解决问题，他只觉得自己被亏欠了，所以是个十足的受害者，所以他便逃了，怀着孩子，瞒着楚秦，抛下了楚秦，和楚秦一起建起的家。
　　林一不知道楚秦会不会也会受伤，会不会一个人留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然后有话说不出。
　　如果以前，如果以前自己多问一点，如果自己多说一点，也许两人不会白有那你追我赶的六年……也许，也许楚秦不会那样，也许楚秦也想着自己能这样。
　　也许是楚秦亏欠他，而他不想再想那些东西了。他不再年轻，楚秦也是。他们俩过一天，日子便少一天，就算自己报复了，自己心里痛快了，那他就会比现在高兴吗？比现在过得好吗？
　　如果自己只想着在楚秦身上找回自己所受的苦难，然后呢？决绝的带着Kris离开。或许那样，别人会说一句自己有骨气。自己还会得到什么？什么都没有。他执念的十年，如同一场笑话，他喜欢的人，自己狠狠的伤透了，他的家轰然倒塌。
　　林一没那么狠，也没那么恨楚秦。他累了，前尘往事他不想去在意了，对那个人也下不了手。
　　看开了就是海阔天空。最难做到就是原谅。
　　楚秦和他之间，也不过是感情上你情我愿，有些受了伤，有些伤了人。
　　不能说你被伤了，你就怪人家。人家只是不喜欢你。六年前，就只是楚秦不喜欢他而已。
　　结婚是你情我愿，楚秦没逼他。是他眼巴巴的盼着愿着。
　　一切问题的源头就是，楚秦不爱他。
　　一切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楚秦爱他。
　　最后结果，他还是被诱惑了。被楚秦爱他这个事实。
　　觊觎了十年的东西，一旦摆在他面前了，仍然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逃得太累了，躲得太累了，也想停战了，也想和好了。
　　对的错的，没人能评判得了，姑且就放下吧。
　　如今这样，也挺好不是？
　　“爸爸，什么时候你和叔叔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Kris拉拉林一的手臂。
　　“很早之前，在Kris出生之前。”林一伸手抚着Kris的背。
　　“那爸爸现在喜欢叔叔了吗？”Kris又问。
　　“乖，睡觉吧。”林一亲亲Kris的头顶。
　　“爸爸，那你还讨厌叔叔吗？”Kris又问。
　　“爸爸要睡觉了。”林一说着便闭上眼，Kris再说话他也装作没听见，不回答。
　　“叔叔一直都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讨厌叔叔？”Kris扯了扯林一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