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归(30)

　　“第一次见面是在昭明的毕业聚会上，你带着你的伴，我和你打招呼，你没理我，你男朋友还朝我哼了一下……”易文看着楚秦，还是笑着的，“我那时候觉得你男朋友特别蠢，明明你对他半点意思也没有，他还防着别人，怕别人抢你。”
　　“就算没有人抢你，他也留不住你……”易文转了转眼珠，有些狡黠似的，“我那时候特别讨厌你，我那么好一个人，多少人抢着和我搭话，却只有你不搭理我……”
　　“说实话，你后来为什么又答应和我在一起呢？”易文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我觉得比起你的菜，我稍微漂亮了一点……”
　　“因为你聪明。”楚秦接过话茬，语调却波澜不起，四平八稳。
　　“因为我不会纠缠你是吗？”易文像是想通了似的笑起来，“果然是你的风格，你最怕麻烦了……”
　　“那林一呢？”易文有点不死心似的，“他那种一看起来就特别麻烦的，你为什么还会接受他？”
　　“不知道。”楚秦沉默了好一会，易文便盯着楚秦，一直等到楚秦迷茫似的看了看外面。
　　“我不知道……”楚秦想起和林一初次见面的场景，又想起结婚的场景，想起林一初夜的场景，有些东西早就深入骨髓，“回过神来，就丢不掉了……”
　　“你不介意那个孩子吗？”易文手上狠狠的用力，楚秦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易文。
　　“你不介意他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吗？”易文不甘心似的，胸膛急促的起伏着，一动不动的瞪着楚秦。
　　“那是我的孩子。”楚秦平静的看着易文，眼里像一片冰湖。
　　“你什么时候和其他女人……”易文不敢置信似的，摇了摇头，嘴里喃喃。
　　“是我和林一的孩子。”楚秦脸上狰狞的表情又缓和下来，甚至带着点笑意，“Kris是林一给我生的儿子。”
　　“你说什么……”易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楚秦，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林一能生孩子，Kris是他和我的孩子。”楚秦看着易文，手挣脱了易文的手，手背上已经一片青白。
　　“不可能……”易文迷惘的摇摇头，又大声强调了一遍，“不可能！”
　　“他是男的，他怎么可能生孩子？你骗我，不，不，楚秦，是他骗你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不可能。楚秦，你怎么连这种话都相信……”易文抓着楚秦的手臂，拼命和楚秦解释。
　　“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楚秦皱了皱眉，“易文，我只可能和林一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但我没办法回应你。”楚秦抽出自己的手，“那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我会尽量医好你，但是我没办法给你其他……”
　　“你喜欢林一还是因为林一给你生孩子了？”易文抬头看着楚秦。
　　楚秦只摇摇头，“我离不开林一，你对我是什么感情，我对林一就是什么感情。”
　　“要到死的地步？”易文看着楚秦凄楚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插在易文身上的管子也跟着剧烈的动起来。
　　“楚秦，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你。你都害我这样了，你说我喜欢你图什么啊？”易文平静下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咽气似的，呼吸断断续续的，像嘶哑的风箱。
　　“可是谁叫你把我腿弄断了却不把我弄死呢？”易文看着楚秦，又笑了笑，看起来诡异得不得了，“谁叫这十多年就你一个人在我身边晃悠呢？”
　　“我都快死了，你难道就不愧疚吗？”易文猛烈的咳嗽几下，“你和林一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你把他带到明馆……你知道我离门近一点能听见他被你操得浪叫吗？还有那天你们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你以为你捂着他的嘴就没人看见了吗？哈哈……哈哈哈哈……”易文狠狠的盯着楚秦，像要把人撕下一块肉似的，“楚秦，其实最恶毒的人是你！是你！”
　　“林一比我惨啊，爱上你这个人渣也就罢了，还被你自私的关在身边……”易文怪异的笑起来，“你以为他还喜欢你啊，六年前你背着他养情人，六年后，你把他带到情人住的地方，强迫他做你和情人做的事情，他都被你逼得跳楼了……”
　　“他怎么还可能会接受你？你是不是太可笑了，楚秦？”易文咯咯的怪笑起来，“你根本不可能得到他，他早晚还是会跑的，跑不掉就算死也不会待在你身边！”
　　“闭嘴！闭嘴！”楚秦额头爆起青筋，双手直捂住易文的嘴，脸色刷的一下白得吓人。
　　易文一边掰楚秦的手，一边眼睛里全是笑意，笑呵呵的盯着楚秦。
　　楚秦差点把易文弄死。最后等易文脸都憋得通红，指甲在楚秦手背上抓出好几条血痕，楚秦才惊吓似的松开手，抓起外套逃似的跑了出去。
　　楚秦回到家的时候，林一已经醒了，靠在床头上拿着手机，楚秦鞋都没换，扔掉外套，跪在床上一把抱住了林一。
　　林一看着楚秦慌乱的样子，心下一紧，忙伸手拍拍人后背，轻轻哄了一句，“怎么了？”
　　这是第二次林一见着楚秦这个样子，第一次是在他跳楼那回。
　　“你不准走。”


第六十三章
　　“你不准走。”楚秦死死的抱着林一，直到透过两人单薄的布料，感受到林一的体温。
　　就像冻坏了抱着救命的火炉。尽管皮肤烫的发疼，却一点都不想松手。
　　“林一，你不准走。”楚秦像是魔怔似的重复，“只有你不准走。”
　　“你不准走。”楚秦闭着眼，眉头皱得发痛。
　　“我不走。”林一手掌顺着楚秦背脊来回抚摸，细腻得像一片树叶落在水面，又像一阵风带走树叶，又像水里进了风。
　　“他还好吗？”林一摸到楚秦的脑袋，手指抚着楚秦的脸颊。
　　“我不知道。”楚秦摇摇头，手上的力道更大了。
　　“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林一一下一下抚摸着楚秦的后脑勺，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他和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楚秦还是摇摇头。
　　“我不会走的，楚秦。”林一捧着楚秦的脸看向楚秦，“我也不会生气的。”
　　“为什么？”楚秦像是不解似的，“你之前很不喜欢我去看他。”
　　“我不想等他死了，你就一直欠着他了。”林一轻轻将额头抵住楚秦的额头，“他太聪明了，他要让我们觉得一辈子亏欠他，永远放不开他。”
　　“我不能让他得逞，我爱你不比他少。”林一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直刷到楚秦脸上。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林一抓着楚秦的下巴，亲过去。
　　一边浅尝辄止似的亲吻，一边细声低语，“他想让我恨你，想让我离开你，想让我和你因为他一辈子都没法放下心结。他太狠了。”
　　“确实，他的很多目的都达到了。我和你都伤痕累累。”林一抓着楚秦的手伸到自己衣服里摸到那条疤痕，“这条是我生Kris留下的，那时候我一个人在产房里，只有一个医生，给了他很多钱，怕他说出去。”
　　“我那时候特别恨你，恨你把我搞成了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东躲西藏，根本不敢露脸见人。”林一感到楚秦的手沿着那条疤痕细细往上游走。
　　“可是我又很感谢你。因为你我才有了Kris，尽管我恨你，可是我爱Kris，爱着我们俩的孩子。”林一将头放在楚秦肩上，任由楚秦来来回回抚摸那条细长的疤，那条用刀割开，分割血肉的疤痕。
　　“你还没有太蠢，我都跳楼威胁你了，你还知道我在等你。”林一闭着眼，鼻子一阵一阵的发酸。
　　“有时候我太气你了……”林一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可是我们俩太不容易了。”
　　“我不想，我们努力这么久，就被一个易文打败了。”林一闭着眼，眼皮还在不停的颤动，“他太聪明了，他知道我怕他……怕你再回去找他……”
　　“他还故意在你手上留印子，我想让我知道你偷偷去见他了……”林一手摸上楚秦的手背，手指轻轻沿着那凹起的痕迹，一下一下勾勒似的。
　　“我怕你生气。”楚秦解释了一句。
　　“我是挺生气的，还被人一回来就抱住了。”林一微微皱皱眉，有点抱怨似的，“我的胳膊都被你勒痛了。”
　　“对不起。”楚秦伸手补偿似的摸了摸林一的胳膊。
　　“他和你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林一抬头看了看楚秦，楚秦也看着他。
　　“他说，说你还会走的。”楚秦盯着林一，眼眸里忐忑的，混乱不堪的情绪。
　　“他说你宁愿死都不会留在我身边。”楚秦有些受伤似的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林一慢慢叹一口气，无奈似的，“是不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林一，我和他从十年前起就什么都没有了，真的，我和他没什么。”楚秦头抵着林一的头，悄悄的看林一。
　　“好啊，暂且相信你一回。”林一眯了眯眼睛，然后咯咯的笑起来。
　　“咱们好好过，楚秦。”林一抱着楚秦，“咱们好好过。”
　　林一又梦见易文了，不再是鲜血淋淋，狠戾毒辣的易文，而是梦见那个年轻的易文，能站着，能跑着跳着，聪明又漂亮的易文。
　　那个易文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一直不说话，看着林一笑了一阵又跑开了。
　　林一站在原地没跟过去，他直觉告诉他不能跟过去，跟过去就会看到很不好的东西。
　　他掉转身就往反方向跑，一直跑，跑得越来越远，直到一点都看不见易文的身影了。
　　他还是怕，还是怕易文。
　　从心底里，怕易文。
　　林一停下来喘气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所大学里。不，可能一直都在这所大学里，只是他现在才发现而已。
　　林一看见周围青葱的树木，看着突然出现的来来往往行人不绝。那些闪亮的，又耀眼的，青葱的男男女女，笑着闹着，远处就是一排耸立的教学楼。
　　林一觉得熟悉，特别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