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IV(10)
“看书,健身,打游戏。”
“什么游戏?”沈流来了兴致,“吃鸡?农药?还是……”
“消消乐。”
沈流:“……”
明显感受到了歧视的秦穆抬起眼皮道:“怎么?”
“没事。爱好健康,积极向上,新时代的大好青年。”沈流言不由衷地竖大拇指。
秦穆将这份沉甸甸的嘲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比不上你追星的热情,人老心不老,令人感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的肉体就像是树梢上刚刚成熟的果子,鲜亮饱满,充满生机,正是最诱人的时候。”沈流含笑道,“我不过是多看两眼,没有要摘下来亵玩的意思,放心。”
这两个坠在话尾的字眼仿佛一根毛茸茸的猫尾巴,暧昧地在秦穆身上不轻不重地撩了一把,激起某些无可捉摸的刺痒。可若正经起来揪着不放,又显得小题大做。
秦穆权当自己聋了,心无旁骛地吃完了最后一勺奶冻,放下勺子问:“我的行李在哪?”
“缺了什么?我让人准备。”
秦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昨天我让人去你房间找过,没找到。”他一脸诚恳。
秦穆垂眼道:“我们之间没必要兜圈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想过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如果不是提前得到消息,即便沈家手眼通天,沈流也很难在那个节骨眼上神兵天降地将他救下来,更不可能把一套金蝉脱壳的把戏玩的这么周全。应该是楚煜担心金鹰在J城实力不足护不住他,特地请出了沈流这只地头蛇。而沈流得知消息后肯定会将一切查个明白。
“不管你为什么来,都只能到此为止。”沈流唇角那抹笑意消失了,露出了难得的正色,“赵家不是凭你一腔热血就能撼动的,这官司你打不赢。”
秦穆淡淡道:“庭还没上,现在下结论是不是早了点?”
“螳臂当车不会有好结果。”沈流手里的勺子在碗里转了个圈,深棕色的眸子静静地停在他脸上,“知道为什么狮子拿鬣狗没办法吗?因为鬣狗成群结队,防不胜防。它们没有规则,无视公平,会为了一块腐肉毫无底线与尊严,也会不知廉耻的用下作的手段反复纠缠。那些人也一样,他们的战场不是法庭,目标不是打赢官司,他们要的是解决问题,甚至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法律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金钱、权力都可以轻易的凌驾其上。”
“对恶的沉默,等同于对恶的纵容。”秦穆平静地说,“律法之所以能捍卫正义,是因为有人在捍卫着律法的威严。就算他们只手遮天,也总要有人点亮黑暗里的第一盏灯……”
“谁爱点谁点,你不行。”沈流耐心告罄,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这人平日里脸上总是挂着懒洋洋的笑,显得颇具亲和力。而一旦沉下脸来浑身都散发出冰冷锋利的压迫感,仿佛开足了冷气的空调,能冻人一哆嗦。他许久没有这么苦口婆心长篇大论的劝过人,偏偏对方半句都听不进去。一片丹心喂了狗的沈爷文的不行来武的,透出几分蛮横的痞气来:“行李我扣下了,人我也要扣下,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秦穆默然片刻,说:“我明白你的好意,也感激你出手相救。来这儿之前我考虑过最坏的结果,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无法后退的时候,求不得善果也要求个问心无愧。”他抬眼望着他,“你是沈家人,眼下时局敏感,不宜牵扯到这些事里来。我联系了在J城的朋友,接下来会小心行事,你不用担心。”
“你倒挺会替我着想。”沈流气笑了,“你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人头?你信不信肖老师要是在天有灵能放个雷直接劈了你这块木头疙瘩?”
“沈流……”
“没什么可说的了。”沈流站起身来,“从现在起这件案子与你无关,事情平息之前你必须老实待在这儿。你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跑得出去,我个人建议是——不要轻易尝试。”
秦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皱眉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也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沈流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俯下身来,将手撑在秦穆的椅背上,刻意放轻了声音,像是暧昧的呢喃耳语。“不听话是要被绑起来打屁股的,乖一点,嗯?”
第11章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秦穆八方不动地绷着脸道:“需要我给你解释《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吗?”
沈流轻笑:“看在八只虾饺的份上,判我非法拘禁也不合适吧?不如算我个无因管理?”他扫了一眼手表,“我有点事要处理,晚上见。”说着抬起了手在秦穆脑袋上摸了摸。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手轻车熟路地先行一步,大脑才姗姗来迟地思考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结论。沈流的动作顿了顿,才发现秦穆没有躲。
秦穆被这瞬间的熟悉感迷惑了。那只落在头顶的手暖而温柔,和从前一模一样,让他忘了作出反应。
两人宛如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同时定格。
下一秒,沈流的手便被秦穆拍开了。他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腕,笑道:“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待他走了,秦穆闷闷地吐了口气,闭起眼揉捏了几下鼻梁。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耳根微红,与板着的脸色格格不入。
和沈流打交道实在是很费精力的一件事。平日里秦穆沉稳惯了,话想好了再说,事想好了在做,每天四平八稳地像尊泥菩萨,旁观着别人的喜怒哀乐,自己不动如山。这次为肖老师的案子忍不住冲动了一回,结果出师不利撞上了沈流这只大妖怪,无法无天油盐不进,变着法儿在他的波澜不惊里兴风作浪,毁他的道行。
资料丢了,人被扣住,接下来该怎么办?
逃?
这里是沈流的老巢,里三层外三层的关卡来时他已经见识过了,院子里墙角边四处都有监控,再加上里头养着的这些人……秦穆想起了昨晚护送他过来的那几个,从配合程度和反应速度来看,应该受过专业的训练。这样的人屋子里估计还有不少。整个别墅俨然一只铁桶,他插了翅膀都飞不出去。
而且电脑和资料还没拿回来。
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又被迫失业的秦律师进退维谷,正在思考对策,瞥见餐厅门口出现了一张熟面孔。
是昨晚的带路人。
“早上好。”那人微笑着与他打招呼,“昨晚太仓促,没能自我介绍。我叫陶泽,是沈总的生活秘书。”
“秦穆。”秦穆伸手过去与他握了一下。
“沈总特意交代我,一定要服务周到,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秦穆想了想说:“你带我逛逛吧。”
“好。我们从地下一层往上走吧。”陶泽引着他向电梯走去。
秦律师主打经济案,常与富商显贵打交道,也应邀去过不少豪宅。逛了沈流的老巢才知道王恺之后有石崇,一山更比一山高。奢华这个事情,是没办法做到极致的。
这个从外头看起来“不过如此”的大房子,内部无论是设施布局还是细节装饰,都在确保实用性和人性化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展现着主人的美学修养和新鲜创意。
地下二层是车库。地下一层有室内恒温泳池、汗蒸室、SPA间,以及一个小酒窖。一楼是宴客厅,包括中西双厨和酒吧。二楼有综合活动室、客房、棋牌室和健身房,中庭植着两棵大树。三楼的书房极大,与会客室贯通,边上还有个小型影院。
陶泽边走边说:“您需要健身教练或者麻将搭子,我都可以给您找来。”他在通往四层的楼梯口停了步,“四楼以上是沈总的私密区域,除了几个特定的佣人外其他人禁入,包括我在内,所以只能带您到这儿了。”
秦穆错愕:“四楼不是客房吗?”
“是沈总的主卧。”陶泽微笑回应。
秦穆:“……”
沈流这家伙什么毛病?这么大的房子非让他住自己的卧室?
秦穆:“他昨晚睡哪儿了?”
“三楼尽头的那间小卧室。”
行吧,那间小卧室也小不到哪儿去,客随主便,他无所谓。
“他对我有区域限制吗?”秦穆改口换了种更直接的问法,“这个房子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没有。”陶泽答,“沈总说您只要不出院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原话。”
闻言秦穆反倒有些失望,沈流没有限制他的行动,意味着行李不在这所房子里。他正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却听陶泽小心翼翼地问:“秦律师,可以耽误您几分钟吗?”
“有事?”
陶泽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摸出夹在胳膊上的Ipad,提笔问:“为了更好的安排您的生活,我需要了解您的个人喜好。您喜欢什么口味?有什么忌口的食材吗?您对衣物有什么要求?喜欢棉质的还是其他质地?颜色呢?您平常穿哪些牌子的衣服和鞋子?大致的尺码是多少?内衣呢?您觉得比较适宜的温度和湿度是……”
秦穆:“……”
沈流手底下的人和他一样难缠。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位喋喋不休的生活秘书,秦穆觉得自己像被一窝马蜂袭击过——一个脑袋两个大,耳边都是嗡嗡嗡。回到四楼才终于清静下来,推开房门之前他看见了脚下的光。
清淡的光线铺在地上,像是一层绒密柔软的毯子,将他引向走廊的尽头。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流云淡淡地逶迤在半空,半遮半掩着羞涩的日色。与K城的阴雨绵绵相比,J城的雨好似无情的男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