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这条消息后,夏星眠有些后悔。
她知道,陶野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出现在陆秋蕊车上,是因为她就是个酒吧跳舞的,没什么势力,只能顺从陆秋蕊。她主动靠陆秋蕊的肩说那些话,是想帮自己。
她就算有气,又为什么要撒给陶野?
她又马上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
【对不起,姐姐,我不该这么任性。你别生气。】
等对方原谅的时候,夏星眠又回到了刚刚那种惴惴不安的状态。她手指冰凉地攥着手机,敢看又不敢看,目光不停地向窗外飘。
环形台阶上的合唱团在休息,领唱的女生拿着水,偷偷跑去送给踢球的男生。
男生举着水瓶,咕噜咕噜地喝。
远远的,能看见那个模糊的水位线,一点一点下降着。
仿佛又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手机终于收到了新消息的震动——
陶野:【我没有生气。】
夏星眠马上打字:
【那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我?】
陶野:【嗯?不久啊。】
夏星眠翻上去,看了一下消息收送的时间。
原来,她的道歉和陶野的回复真的只是隔了另一个两分钟。
意识到自己的过度紧张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攥着手机背过手去,想从这种失常的情绪中找回原来的自己。
可望着窗外,她脑袋一空,忽然想起了阿巴斯写过的一首短诗。
——
“你不在时,白天和黑夜,是分秒不差的24小时。”
“你在时,有时少些,有时多些。”
第10章
患得患失
晚上的时候,陶野果然如约过来了。
她拎了许多水果,还有一些食材与一只新鲜现杀的老母鸡。进门时,和夏星眠说:“今天没来得及回家,直接在你家煲汤吧,厨房方便么?”
夏星眠喃喃:“厨房是方便,可是这样不会太麻烦你么……”
陶野笑眯眯地说:“你手骨折了啊,得喝鸡汤才行。我们老家那边都说,骨头有伤,必须要喝鸡汤,很补的。”
夏星眠本想和陶野再说声抱歉,却见对方完全不提及下午的事。想了一想,也就作罢了。
她跟在陶野后面,去厨房,帮忙拿出抽屉里的锅和碗。
拿锅铲时,她偷偷瞥了眼旁边正在洗锅的陶野,心里忽生出一个念头。
咣啷!
厨房瓷砖忽然被摔出一声响亮。
陶野忙回过头,见夏星眠垂着打了石膏的手站在那儿,低垂着眼,小声说:“我只有一只手,没拿稳。”
陶野捡起锅铲,安抚地拍了拍夏星眠的肩,“你先去沙发那儿坐着,我来煮就好。”
夏星眠嗯了一声,转身去客厅。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又传来一下压抑着的抽气声。
陶野听见,忙举着锅铲出去,看到夏星眠坐在茶几边,一只手拿着水果刀在削她带来的苹果,大拇指尖有一道小口子在渗血。
陶野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找了创可贴来。还穿着围裙,坐在夏星眠身边帮她包手指。
“别削了,放在那里,我一会儿削给你吃。”她好声好气地劝。
“我没想吃,我想削给姐姐吃……”夏星眠低着头,明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却能隐约感觉到她眉尖蹙出的那点委屈,“可我只有一只手,对不起……”
夏星眠的小心思有点刻意了,陶野察觉出了什么,无奈地叹口气,问:“你啊,到底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夏星眠知道这是个直接说出口的好机会,可她犹豫了半晌,骨子里的矜持还是让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陶野没再追问,只是去做饭时,眼里还带着点担忧与踌躇。
老母鸡汤煮好了。夏星眠在喝的时候,陶野还给她削好了一个苹果。
“课上录音了么?”陶野问。
夏星眠摇头,“没……”
“那明天记得录,我来帮你抄。”
“嗯……”
陶野观察着夏星眠的表情,轻声问:“你真的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夏星眠抿了口鸡汤,盯着汤面,“没有……”面色如常地回答。
吃过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陶野该上班的时候。
她离开时,看了眼默默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的夏星眠,说:“再见,小满。”
夏星眠咬着苹果抬眼看她,不冷不淡地应道:“嗯,再见。”
她是想要说什么的吧?
陶野有这种感觉。
可是夏星眠的态度又那么若即若离,她也不是很能确定了。
.
傍晚。
天将黑未黑,乌泱泱的云层很厚,看来夜晚有一场大雪。
到了酒吧,陶野搓着手开门进去,冰凉的金属把手带着刺骨的温度。
她给手心里哈气,同坐在门边的赵雯打招呼:“赵姐,来了。”
赵雯懒洋洋地朝桌上努努嘴,“喏,陆大总裁的花又送过来咯。”
桌上放着一大捧新鲜带露的红玫瑰,旁边别着一张小卡,用金色细蕾丝打了蝴蝶结。
在陶野看花的空当,赵雯忽然前倾过来,声音压低,“你知道么,陆秋蕊问我你的身价了。”
陶野皱眉,“什么身价?”
赵雯:“她以为你是被酒吧扣住了呗,想给你赎身之类的。她可能觉得,你一直不答应做她女朋友,也不答应做她金丝雀,是因为我们使绊子。”
陶野拈起卡片看了一眼,又扔回去,轻笑。
赵雯夹起一根烟放进嘴里,问:“小陶,你是怎么想的?”
陶野去帘子后面,脱下大衣,声音模糊传来:“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雯吸着烟,说:“可她能把你带到一个更好的世界去啊。”
陶野笑了,“不用,我现在的世界就挺好。”
赵雯不屑地吐了个烟圈,“有什么好的?整天日夜颠倒,大冬天穿那么少在台上跳舞?”
陶野换好衣服,仍披着大衣走出来,在桌边坐下,用小臂将那捧花拂到角落去。
“现在再辛苦,好歹可以有尊严地活着。虽然是很有限的尊严。”
她倒了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捂在手心,驱去因穿着过少带来的寒冷。
“至少我现在的主要生活来源还是靠跳舞。我不想陪陆秋蕊睡觉,就可以不和她睡觉,撕破脸,也不会让我活不下去。可如果完全沦为她的附属物,到那时,就真的什么尊严都没有了。”
“所以——现在就挺好。”陶野喝口热水,眼睛又好脾气地笑弯了,“靠自己活着总比靠别人活着强,对不对赵姐?”
赵雯笑着叹气,“唉。说你傻吧,你也挺聪明。说你聪明吧,你又带着点劲劲儿的傻倔。”
陶野含着杯沿,雾气氤氲着她的双眼。
“这不是倔。”她在雾气中轻眨眼,“有句话说得好啊——「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哎,得,又说些我听不懂的酸话……”赵雯打趣,“真不愧是上过两年大学的文化人。”
陶野笑道:“你又笑我,我们明明都一样。”
赵雯:“不不不,你可不一样。”语气稍顿,忽然认真起来,“说真的,要是当年你妈不出事,你没有半路辍学,如今你未必会沦落到这种风月场所的。”
陶野闻言,眼神微变。
“是啊,如果当年坚持把大学念完……”
她忽然有点走神,喃喃自语。
“如果,那时候也有一个人帮帮我,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
深夜,凌晨两点,陶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换好衣服背着包离开。
果然雪下大了。一片一片的,像鹅翅下最丰满的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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