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
越长歌知道她一直对白苏的事情很是惋惜。虽说那孩子失去灵根后,在凡间实现了自己济天下的理想,最终自然去世,也算善终。
不过没有哪个长辈愿意看到年轻人走在前头,此乃人之常情。
记得师姐把白苏牵回来的时候,那小姑娘还是矮矮的一个,软糯可爱,甚至还够不到药柜呢。此后在柳寻芹的悉心教导下,逐渐一节节拔高,生得温柔善良,简直是天生医修的好苗子。
而师姐这张向来蹦不出几句软话的嘴,亦对她那徒弟有几许赞赏。
“没有。”柳寻芹也不知是在否认什么,闭上眼:“我只是在想下一任峰主的事情。”
本意自然是给白苏的。现在人不在了,光想着也于事无补。为了现实考虑,她只得将目光放去,考虑余下的几位弟子。
二弟子桑枝最为年长,相当心细,可惜有些胆小怕事,只喜欢过安生日子,让她接下峰主之位可能会吓死她。三师妹名叫雪茶,这个胆子倒是大了些,最喜欢养花花草草,可对于医道热情实在不多。还有个小徒弟明无忧……稀里胡涂的。
再往下的一些弟子,大多还没入内门,只是拿着月俸来灵素峰帮工打杂的,显然不在考虑内。
总而言之,没一个合适的。
柳寻芹顺手拿起了留在一旁的烟,抵在唇边,还没待吸一口冷静一下,却突然有些好奇越长歌会如何打算。
她侧眸问道:“你那边呢?”
“到时候让大小徒弟们打一局,谁赢了给谁。”越长歌倒是一派轻松,她瞧见桌上有茶,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拿着茶杯握在唇边。
“诸位弟子入门时间长短不一,修道早晚有别。”
长老收徒一般都是十年一届,但也不一定。兴许连过上几十年也没有碰上满意的,导致前后两个徒弟之间差了许多岁。
柳寻芹并不赞同,似乎觉得有失公平。放眼门派内,除却一些无关紧要的交流切磋,正式比赛还是综合上下近几届,以及修为来划分的,其中的标准很是严苛。
越长歌妩媚一笑:“哎哟,柳长老真是多虑了。我不是说那个打架,都是师姐妹,这多伤和气。”
“我说的是打牌~”
那死不正经的女人吹了口气,将热茶一饮而尽,似乎为自己发明出这个法子而异常地骄傲:“你瞧,脑瓜子笨点的小崽子打不赢,运气差了也不行。”
“对于修道人而言,渡劫不就和胡牌似的,三成实力七分看命。这样挑出来的峰主,想必一定兼具本座的英明神武以及顺风顺水——”
“……”
她就不该对越长歌抱有任何期待。
“怎么样?”
“能从这么多法子里挑出最愚蠢的,”柳寻芹叹了口气,懒得多言:“……也算一种本事。”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本座的伟略呢。”越长歌更叹一声,似乎有些遗憾,“只可惜她们成天研习着输牌之法,一个两个懒得要死。我那没良心的大弟子甚至羞辱本座——说什么继承了长老位就要替我还欠的那一屁股债,还得穷上个几百年,她才不当这个冤大头。”
“……”
越长歌拧着秀眉:“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啊……目光也不看长远点。”
“看长远点不还是一身债。”
柳寻芹忍不住接了一句。
“也是。”越长歌轻叹一声,眸光转向她,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发现我那大徒弟眼神还不错,敢于讲真话……罢了,就她了。”
窗外天光已晚,暮色打着旋儿从苍穹一角晕染开,反复涂抹,逐渐深重。
两人聊着聊着,不自觉光线晦暗。
越长老勾唇一笑,艳丽得实在像春晖朝阳,仿佛外头沉黯下来的天光也亮了一亮。
对上她眸光里一瞬而过的得逞,柳寻芹突然意识到,峰主之位这件事,越长歌心里恐怕早有成算,方才她左扯右扯编了一堆离谱的事——
为什么?
专程来挪开话头,哄她高兴么。
“别想那种事了。”
她果然这么说。又伸出一指头戳戳柳寻芹的眉心,随后站起身来,伸了半个懒腰,回眸一笑:“回吧。今晚还想听我弹琵琶吗我亲爱的老师姐?嗯?”
柳寻芹忍不住碰了碰额间,如往常般回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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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过了几日,养天宗赶着大清早上,给灵素峰送了好些药材来,人抬着人捧着,竟有数十箱。
估计是某个不死心的少宗主干的好事。
虽说不是什么真金白银,但众所周知,有时罕见的草药连真金白银都买不到。不然越长老也不会因此赔得倾家荡产。
灵素峰的奇花异草已算是种类齐全,而徒弟雪茶把抬过来的箱子揭开一看,仍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她摸上一根龙须一般的细蕊,通体碧亮,拿在手中还泛着淡淡荧光。喃喃道:“这该不会是伏龙蕊吧……千年难得一见,我们这儿都没有呢。”
桑枝蹙眉,拍开她的手:“不行。师尊说了哪儿来的送哪儿去。不能收。”
雪茶放下那根伏龙蕊,紧紧咬着手指,心疼地叹息。她平时喜欢种罕见花草,真想把种子要回来几颗。
柳寻芹连那堆药材看都没看,便吩咐丢回少宗主家门口。
态度冷淡如斯,回绝之意几乎摆在了台面上。
越长歌与灵素峰弟子闲聊时,无意从雪茶那张小嘴之中,晓得了今日早晨发生的事。
待雪茶对着越长歌比了一个手势,说那堆药材值这——么多的时候,越长歌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微微发紧。
太豪横了。
若搁她身上,别说收个徒弟了,她赶去给人家当徒弟都成!
而医仙还是一副平常的样子,清晨保持着严谨的作息。去药阁坐半日,余下的时光几乎都在丹房和封闭在自己的房内度过。
从前她总是孤身一人。
自从越长歌住过来以后,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少了很多。
越长歌更多的时候在供她差使,俗称打下手,她自小与柳寻芹的性格就相当迥异,鲜少能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黄钟峰峰主喜好弹琴吹笛,也喜好写点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打小沉溺于一些浮华声色,以及一些没太多用的漂亮东西。
她的品位向来艳俗得很,从里到外瞧上去都不像个修道之人。
因此并不乐于和冷冰冰的丹药与药草打交道,对于把着石杵将它们磨碎这种苦力活,或是在一堆褐色的干草中挑出可用的,以及一系列的精细称量……愁死了。
灵素峰上如果不发生什么大事的话,每天四平八稳得像一摊安宁的湖泊。
记得第一次做苦工时越长歌险些困死过去,万分后悔自己和她签了那个破契约,第二次已经开始盘算着负债跑路师姐会不会放过她,第三次则万念俱灰,麻木地咀嚼着惨淡的人生。
不过生命总是要寻找到自己的出处。她自无趣的日常中,偶尔也能寻到一些乐子。
——譬如观察柳寻芹。
看炼丹时的师姐,火焰映着她平静又好看的侧颜。看坐在药阁,低头不知在写些什么方子的师姐,眉心时而蹙一蹙,片刻后又想通了什么似的轻快扬起,紧接着笔杆子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有时候看得多了,柳寻芹总是突兀地说:“……别总盯着我瞧,自己寻些事情做。”
她说这话时头也不抬,手里还拿着一本医书,有时候拿累了,那本书被灵力托着缓缓浮在她面前,将整张脸都挡了个严实。
“柳长老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自然得紧盯着照顾你。”越长歌无辜道:“这不是契约的一部分么,嗯?”
柳寻芹略微偏了下头,冷淡地告诉她:“我并没有例出这一条,不识字可以再回炉重造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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