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幽灵后的我天天看自己被绿(67)
“您的朋友吗?”
“不是。”
陈一低下头来,眼睫半掩住眼睛,不泄露一点情绪:“我认识他吗?”
林降换了一只更细的笔,去勾画面部阴影轮廓的细节:“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陈一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已经在悬崖峭壁的边缘游走,一不小心踩空了,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
他的心情是雀跃的,因为无限于接近临界点而兴奋,二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虚伪屏障是如此脆弱,好像一触即碎。
他的大脑却十分清明,以至于陈一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滴水不漏。
“您很讨厌他?”
林降说:“是,很讨厌。”
“多讨厌?”
林降忽然望了过来,他放下了笔:“讨厌到恨不能杀了他。”
陈一大脑一片空白了,指间敲击木凳的声音停了下来,《命运》钢琴曲在最激烈的地方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的是什么神情,或许是因为这答案来得过于直白且突然,以至于不可避免地感到意外。
这些都在他脸上如实地呈现了出来。
林降语风一转——“你想听到的是这个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可太令人讨厌了。
陈一心想。
对付林降,永远需要不可避免地装傻充愣,以及状似不经意地突然发问,打出直球。对方太擅长于说那些十分暧昧且一语双关的句子,留足了给人思考的余地,反倒显得天衣无缝。
于是陈一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如果您有机会……”
“如果我有机会,我会杀了他吗?”林降接下了他的话,他抬起眼,喊陈一:“夏北光。”
陈一愣了一下,才应声了:“嗯?”
“这个问题很幼稚。”
“谁没在脑海中勾画过自己杀死仇人的画面?”
“但有谁会真正地去落实吗?”
林降说得很轻描淡写。
“就算你的仇人毫无防备,奄奄一息地躺在你的面前,在明知道对方是个跟你一样有温度的,活生生的,柔软得不堪一击的人的情况之下,你真能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他的身体?”
这话倒是说的很有道理,非常适用于一般人,可陈一不是一般人,他不正常。
他开始认真地思索起这个问题来,却发现无论怎么思索,他的答案都毫无变化,且不可动摇。
半晌,他还决定很诚实地说:“而我的回答是,我能。”
陈一望着林降,他的眼神确实很真挚,一点不掺假,也毫不动摇。
“如果代价是我能接受的,那么我能。”
“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没有试过,不过我如果觉得代价与回报成正比,那么我会去这样做。”
“为什么?”
林降问。
陈一很难以理解,他反问:“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因为我想做,能做,所以就会这样做。”
这话说得太过于坦坦荡荡,且语调之中依旧有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天真,天真是甜的,像五彩斑斓的糖果,咬一口之后就会淌出甜蜜的液体,可偏生陈一的天真是有毒,裹挟着一些当事人都没意识到的恶毒。
就好似包了层糖果脆壳的毒药,被装在精致的礼盒里,送到你手里,你需得用很长的时间,一点点吮掉那甜蜜,直至里头的外壳彻底破碎,才会发觉里头是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
林降说:“大多数人不能。”
“不能吗?”陈一微微蹙起眉,他沉吟片刻,然后讲:“我还以为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呢。”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大概知道有那些人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
林降:“比如?”
“碾断你手指的人。”
陈一这样讲。
林降依旧在十分仔细地给画的人物上色,用一点掺了黑的褐色,勾画出对方比寻常人浅一倍的发色:“那你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陈一毫不犹豫:“想。”
林降就说:“姜兴。”
陈一神情没什么变化,他模样有些疑惑,口吻淡淡的:“姜兴是谁?您说的这个人我好像不认识。”
林降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笑了:“也是,忘了你不认识他。”
陈一趴在手臂上,懒洋洋地笑了笑,露出脸上半个小酒窝:“您是不是把我和那个您讨厌的人弄混淆了?”
“或许是。”林降垂下眼睛,语调平静:“毕竟你们实在很像。”
陈一依旧是面色淡淡的,不露一点破绽。
其实姜兴这个答案陈一不觉得惊讶,他老早就知晓姜兴经常会骗他,就好比从前初中的时候他跟人打架了,虽然陈一身上挂了彩,但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鼻青脸肿,伤痕累累。
可姜兴还是很生气,虽然他还在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陈一就是能看出他很生气。
第二天姜兴就说他今天下午有点事,不能跟陈一一起走了。
再后来,就传来了那个跟陈一打架的同学因在校外跟社会闲散人士打架斗殴住院的消息。
陈一还去看过那个倒霉的同学,对方躺在床上,心态还很好,嬉皮笑脸地跟陈一讲,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至少不用写作业了。
他大概能猜出来龙去脉,但陈一不觉得这有些什么,也没有揭穿姜兴,毕竟那些人如何,其实与自己没有关系。
陈一又觉得,或许这就是林降为什么讨厌他的原因。
装傻充愣。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能拿正常人的道德标准去严格要求别人吗?
更何况姜兴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
这世界上多的是对你伤口熟视无睹的人,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如果在某一天忽然出现了一个把你的讨厌当讨厌,把你的喜欢当喜欢,你受伤他会比你更痛苦的人,你有什么理由去拒绝他呢。
至少陈一是没法拒绝的。
哪怕这份感情在寻常人眼里看起来是畸形的,不那么正常的。
第67章 game over
说是说当了一天的模特,其实陈一什么也没做,最后还差点伏在凳子上睡过去。
跟林降说话太费脑细胞了,脑力活动之后难免会觉得精神疲倦。
陈一为自己辩解。
可惜的是即便到了最后,陈一也没能看到林降的画,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好奇林降笔下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总不会是什么肥头大耳,满脑肥肠的秃顶油腻中年男吧?
他想了想,又觉得以林降对自己的讨厌程度,倒也不无可能。
这一下午依旧没试探出什么。
对于这一点,在陈一的意料之中,林降很聪明,他没有说实话,而是说了些听起来十分正确且寻常人能接受的回答。
即便是面对的是看起来全然无害的‘夏北光’,他仍然没有一点吐露心声的意思。
陈一隐隐觉得,林降没有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且理智。
他总忍不住想起那个在卫生间狠狠打碎了镜子的林降。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面容,是冰冷且阴郁的。
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陈一从没有见过有人会这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林降一点儿也不无害,更不天真单纯。他是一个非常聪明,且滴水不漏的人。他会避免所有被怀疑的可能性。
这样的人,即便杀人也绝不会用弄松脚刹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
他会用更加不着痕迹,能将自己轻松摘出去的方法。
那会是什么方法?
陈一想得很头痛,信息太少,他不够了解林降,根本没办法从林降这个人的角度出发去推测出林降有可能做出的谋杀方案。
时间还是太少了,陈一心想,如果跟林降相处的时间再多一些,或者能寻到任何一点林降与此件事有关联的证据,说不定可以抽丝剥茧,寻出真相来。
他不由地又想到了那个重伤余悠悠的青年,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简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后来陈一也再去踩过点,可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林降与那人约的地址很巧妙,是发展滞后的城外,只有一座废弃的工厂,四周根本没有监控,甚至居民都非常少。
陈一也想过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雇凶杀人,可这种事情风险太大,执行力太低,留的破绽与痕迹也多,林降心思缜密,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一有时候又觉得,或许这根本就是他想得太复杂了,这只是一起意外事故。
毕竟目前为止,他手里都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证明他不是意外死亡的证据。
甚至连姜兴都没查出一点破绽。
陈一想到夏北光那儿还有一摊子烂事,隐隐有些头痛,自己是不是应该干脆放弃,就像西子凡所说的那样,放弃对前尘往事的固执。
林降是凶手又如何,以对方的精明程度有可能留下足够多的证据让自己将他送进大牢吗?
将这么多时间与精力放到一件注定了毫无结果的事情上,这真的有意义吗?
…………
室内开着空调,陈一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脱了外套,只穿了件乳白色的毛衣。
他拿着游戏手柄,有点笨拙地控制着电视上的小人。
这游戏是许久以前的了,画面非常古老,是由彩色格子构建出来的人物和场景,玩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躲避每一层的小怪物,然后逐步跳跃上升,就能顺利通关。
陈一回家的时候路过了天桥,偶然看见了有人铺了层塑料纸摆摊卖二手,他的目光落在那片光碟上,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