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幽灵后的我天天看自己被绿(9)
“悠悠,我怎么从未听过‘林降’此人?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余悠悠一点也不给面子。
“有没有听过,是不是记错了,陈叔叔您心里应当比我清楚多了。”
此刻不仅是陈辞,连余父脸也沉了下来。
他狠狠给了余悠悠一下,差点将少年拍得砸进面前的蛋糕里。
余父对上面不改色的陈瑜,又笑了笑:“悠悠向来不会说话,性子又不好,都是我宠坏了,往后我一定会好生管教。”
陈瑜喝了口酒,也只是弯起眼笑了笑:“悠悠还小,任性骄纵些也正常。”
“年轻人嘛,总是要有些锋芒的。”
他保养得极好,却还是能看出年龄,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笑纹,乍看起来温柔又和蔼。
可熟知他的人都知晓这副神情已经长在他的脸上许多年,纵使看起来再如何无害,也改变不了每一条饱经风霜沟壑里都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的事实。
此人相当会装,而且一装就是几十年。
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叫他放下这副如同面具般春风和煦的笑容。
陈一看着这个熟悉的神情,忽地生出一点厌恶来。
他从未说过,自己其实是很讨厌陈瑜这副模样的。
陈瑜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即便回了家也依旧是这样的神情。
仆人总夸他好相处,是个温柔又大方的老板。
但陈一却觉得对方只是已经习惯了这副面具,于是面具便长进了血肉中,最后连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他依旧能很清晰地记得,在自己八岁的时候,作文破天荒拿了满文。
小小的陈一欢天喜地地跑去敲陈瑜的房门。
陈瑜开了门,他的身高对尚且年幼的陈一而言,如同学校里的梧桐树一样高不可攀。
陈一竭力克制住乱跳的心脏。
对方低头看了陈一一眼,低垂的眼睫看起来很细密,他微微笑了,很温柔。
那笑容几近让陈一迷惑了,他十分激动,脸色红彤彤的,就要迎上去,却在下一秒看见了从对方身后攀上来的一只手。
柔若无骨,雪白粉嫩,指尖上涂了层水红色的指甲油。
陈一愣住了。
陈瑜低头在那人的手指上吻了吻,才抬头看向陈一:“你有什么事吗?”
陈一倒退了几步。
对方的眉尖不自觉地蹙起。
闻声赶来的李妈有些尴尬,她踌躇了许久措辞,然后小心翼翼开口:“老爷,这是小少爷呀。”
陈瑜也一愣,然后他揉了揉额角,又笑道:“人老了,记不住事情。”
“抱歉,你叫一一吗?还是陈辞?”男子蹲下去揉了一把陈一的头发:“爸爸现在很忙,下次给你买玩具好不好?你喜欢什么,变形金刚……遥控飞机?”
陈一觉得面前此人十分陌生,他不自觉又退了退。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快步走开了。
后来陈一撕碎了这篇作文。
无数纸屑如同飞舞的雪白蝴蝶,洋洋洒洒地从二楼飘落,在一楼大厅的地板上四分五裂。
小小的陈一看见陈瑜踩在了那些碎片上。
有些纸屑落在了他的发间,如栖息的蝴蝶。
男人眼中有厌恶一闪即逝,他抖落了身上的纸屑,声音却依旧是彬彬有礼:“李妈,将这些少爷撒的这些纸屑扫了。”
他既不问陈一为何要撕碎这些纸,也不问这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陈一看着自己的作文被当成垃圾一样扫进撮箕里,然后被利落打包,扔进垃圾桶里。
后来去学校的时候,小姜越问陈一:“你的那篇作文呢?老师不是说要你打印出来贴在黑板上吗?”
陈一眨了眨眼睛。
“什么作文?”
姜越便说:“就是写你爸爸的那篇作文。”
陈一“哦”了一声,又笑嘻嘻说:“被人撕了。”
“谁啊?”
姜越惊讶。
陈一踢了踢石子,口吻平淡:“不知道。”
此事明明已经过去许多年,却如同一根刺,不深不浅地扎在青年心里,每到想起的时候还会隐约作痛。
只是陈一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他为什么会记这么多年。
即便陈瑜为了这件事买了许多玩具弥补他,陈一也依旧无法接受。
他不想用原谅两个字,毕竟对方从未觉得自己有错,也从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若只是自己一味惦念着,倒显得有些执迷不悟,斤斤计较。
就算他的父亲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在意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说一句话,讨好他的人便如过江之鲫,趋之若狂,争先恐后地将他想要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
但从那一日开始,陈一就渐渐对这张永远都是和煦如风的笑容开始产生了厌恶。
这厌恶刚开始只是微茫的,在岁月的流逝间,却逐渐长成了庞然大物,他占据了陈一对父亲的所有印象与观感,分裂出无数锋利的情绪。
到了后来,已经是看见陈瑜,就会倏然高涨,长出尖锐刺人的话语,摆出不可理喻的姿态。
其实陈一与陈瑜年轻的时候长得是很像的,并非是五官,而是偶尔泄露出的神态。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眉眼弯弯,见过陈瑜的人总要忍不住感慨,这二人的笑起来简直是如出一辙,不愧是父子。
其实陈一并不喜欢别人这样说,只是他不会表露出来,而是挑眉一笑:“不敢担不敢担,我父亲是什么人物?只怕我是拍马难及,这辈子都赶不上。”
这话听起来奇怪,仿佛有些讥诮,又仿佛是真心夸奖。
说这话的人看了陈一许久,也没从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容上看出一点虚情假意来。
他只得住了口,有些讪讪,心中却忍不住想到,这陈一大少爷,旁的不说,在心思难以揣测,喜怒无常上,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一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便举起酒杯,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您看您,今日明明是您的好日子,怎么说起我来了。”
他总觉得自己是能够看透自己父亲那张假脸下真实的神情的。
例如现在,他看着陈瑜满面春风的笑容,觉得对方其实心里已经十分不爽快了,只是碍于余父寿宴,不好发作罢了。
果不其然,陈瑜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拽着陈辞走了。
陈一心想,陈辞要挨打了。
虽然陈瑜自己臭名远扬,搞得别人听到陈家两个字就会露出微妙的神情,但他肯定受不了有人当场让他下不了台,所以他一定会找陈辞问清楚。
但以陈辞的性子,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又是个脑子不带拐弯的,一定会咬死了自己跟大哥的前男友是真爱,只不过是陈一故意插一脚,横刀夺爱。
陈瑜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陈家两个人儿子都当基佬,还都齐刷刷地看上了同一个人。
于是他们两个就会吵起来。
陈瑜不想断子绝孙,但陈辞偏要他断子绝孙。
于是陈瑜会给陈辞一耳光,大骂他一句“畜生,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陈辞不会管他,他会转身就走。
然后陈瑜会追出来。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右脸颊顶着一个偌大通红五指印的陈辞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沉着脸向外走。
他身后跟着同样面色冰冷的陈瑜。
“我靠,你是神算子吗?”
不声不响将陈一心声听了个一干二净的余悠悠瞠目结舌。
陈一有些头疼。
他现在对上余悠悠的心情还颇为复杂,毕竟从前陈一被迫出柜的时候就是因为余悠悠,没想到陈辞出柜也是因为余悠悠。
这张嘴当真是厉害。
动动嘴皮子就能害死人。
第11章 白切黑
“那不是姜兴吗?”
余悠悠一脸惊喜。
青年今日穿了件风衣,迈步从门口走来时肩阔腿长,盘靓条顺。
一进来就吸引了场内的不少视线。
余悠悠看着对方那双吸睛的大长腿,暗自磨牙。
“这腿是他妈的怎么长的?故意打断了接了一截吗?”
姜兴走到了他的面前,闻言这样点评——“太酸。”
余悠悠翻了个白眼:“是啊,就是嫉妒你腿长,怎样。”
姜兴便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我可以抽根烟吗?”
余悠悠捏了捏陈一的脸,面无表情:“不行。”
对方有些无奈。
“你什么时候学了跟一一一样的毛病。”
他说完这句话,就蓦然顿住了。
沉默便蔓延开来。
过了好半晌,姜兴从怀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出来。
看着余悠悠瞪大了的眼睛,姜兴屈指弹了弹对方的额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余悠悠有些不高兴,一把打开他的手。
“感情您老先前的问题都是在放屁啊?”
姜兴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熟悉的尼古丁的味道让他崩得胀痛的神经微微松懈了些许。
“我难受。”
余悠悠不说话了。
他气得龇牙咧嘴了半晌,才愤愤开口:“行行行,您抽您抽。”
“爱抽多少抽多少。”
“抽死你自己得了。”
姜兴眼下有深重的淤痕,黑色的高领毛衣遮盖住了脖子上的蜿蜒而上的深红痕迹,他微微垂下眼,在烟雾缭绕中,细密眼睫投下了一道黯淡的阴影。
陈一忽地觉得心脏有些刺痛。
他与姜兴是发小,说是从小穿一个裤子长大的亲兄弟也不为过。他了解姜兴,就如同了解这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
姜兴从小就有失眠症,他思虑重,小时候还只是睡眠质量不好,越长大却越严重,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靠服用药物才能勉强入睡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