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幽灵后的我天天看自己被绿(88)
又过了一会儿,夏北光很平静地说:“老师,我先回去了。”
其实说完这句话的李帘青也十分后悔,她咬紧了牙关,望着夏北光离去的背景,生出几分恼恨出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那日都说了这么重的话,夏北光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也应该不会来上课了,没想到对方还是一如往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好像不知道自己来上学会经历什么。
那些议论声由此便越来越大,1309班其余同学对夏北光的不满也在不断积蓄,他们冷眼旁观着秦泽对夏北光的欺凌,甚至连老师都不再试图遏制这股如同病毒般无声滋生的恶意。
校方对他下的处分似乎是毫无用处,夏北光依旧每日按时来上课,按时吃饭,然后按时……被秦泽喊出去。
有一次夏北光跑操的时候摔倒了,跌在一块台阶上,从额头上骤然蜿蜒开血迹,众人非但没有上前帮忙,还如同鸟兽受惊一般四散开来。
夏北光捂住额头站了起来,那口子实在是有些惊人,鲜血从他指缝之中流出,又一路向下滚落,滴答滴答,他脸色苍白,却十分平静,沐浴在众人目光之中,他却将背脊挺得笔直。
他走得很慢,不稳,仿佛依旧如同从前一般,明光烁亮,毫无阴霾。
夏北光走到操场之外就晕倒了。
有人发现了晕倒的夏北光将他送去医院。
令人很难以置信的是,送他去医院的不是有着三年情谊的同班同学,也不是往昔里对夏北光宠爱有加的老师,而是一直以来对他施暴欺凌的秦泽。
当李帘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尖一颤,不知油然生出的这份复杂心情究竟是什么。
她还是决定要去医院看一看,到了病房外却不敢进去,只敢透着小窗悄悄地望他。
夏北光已经醒了,额上还绑着绷带,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秦泽就坐在一边剥橘子,神色淡淡的,这场景实在荒诞,竟让李帘青生出一种彻底颠倒的错觉来。
秦泽剥了一个橘子,掰了一瓣递到夏北光的嘴边。
夏北光眼睫颤了颤,低头将那橘子吃了。
秦泽就笑了,不是那种很温柔的笑,而是有些恶意的:“真乖。”
医生从旁边病床来到了夏北光的病床,简单说了一下夏北光的情况,他身上的伤不止额头上的这一处,而是有很多,大多是旧伤了,新伤却也不算少。
伤口很多,有瘀伤也有割伤。
瘀伤像是外力所致,割伤的位置与深度却像是自己所为。
一个高中生身上有这么多伤实在不同寻常,当医生问起来的时候,秦泽说:“他有自虐的习惯,之前还拿刀割自己,血流得到处都是。”
夏北光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睛。
李帘青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她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面对夏北光的勇气。
因为在听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是夏北光自己所为之时,李帘青才倏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漠然与置之不理究竟对少年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使得夏北光不得不靠割伤自己才能获得喘息的铺天盖地的巨大压力之中并没有缺少自己的这一份。
夏北光伤好些了之后就出院了,他又在学校待了几日,过了那几日之后,却彻底没来过了。
就像所有人所希冀的那样。
他消失了。
而不久后就传来夏北光母亲去世的消息。
再之后,这个少年便彻底失去了音讯。
第87章 小作文
“人心真是难以捉摸又可怕的东西。”
“从前喜欢的时候,哪怕只是望着他也觉得什么都好。往后不喜欢他的时候,哪怕他拼命解释也不想听他的任何理由。因为觉得理想幻灭,又无法承担负罪感,所以将痛楚与怨恨发泄到其他人身上,并为此编造一个借口,自欺欺人。从前喜欢的时候,是真的喜欢,后面讨厌的时候,也是真的讨厌。人性就是这么自私又复杂,一直以来都自说自话,还要迁怒于人。”
听到这话的李帘青一愣,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陈一。
陈一听完这一大段回忆神情还是淡淡的,见到李帘青看自己就温柔地笑笑:“自我感动式的善良,本身其实无法承当的沉重负罪感,很无趣。”
“虽然这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恕我直言,您不是一位合格的老师。”
李帘青呆愣在了原地,这一长串话隐秘晦涩又字字诛心,将她强撑起的表皮干干净净地剥下,连内里所有不敢言说,不敢承认的阴暗都被曝晒于天日。
她脸皮开始轻微地抽搐起来。
因为羞愧。
也因为无法反驳。
陈一像是丝毫没有看见到对方的窘迫,他毫无征兆地转了话题:“照您的意思是,我在高三的时候是长时间地经受着秦泽的校园暴力与全班乃至全校的网络暴力和冷暴力,是吗?”
李帘青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是的,如果我没记错,你在省第一人民医院里修养过一段时间。”
“医院里应该还有你的档案。”
陈一点了点头:“有许多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是。”
陈一又问:“但老师与同学,都一直置之不理,保持沉默,是吗?”
李帘青沉默半晌,才很艰难地吐出一个“是”字。
陈一又凑近了些,看着李帘青:“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帘青抬起头来,她只对上那墨黑深沉的眼眸片刻,就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你说。”
“虽然这句话其实不应该轮到我来问你。”陈一喃喃自语:“可我实在好奇。”
“你觉得你跟秦泽两个人,究竟谁的行为更加恶劣?”
李帘青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回答。”
陈一说。
“是你,你明明有千百种方法从秦泽手里保护夏北光,好比通知家长,好比通知校方,又好比只是警告秦泽,但你没有,因为你觉得这是夏北光应该受到的惩罚。”
“你是在拿什么判断一个人是否需要被拯救,又是在拿什么判定一个人是否应该受到惩罚?”
“我的话说完了。”陈一拿起手机,将录音键给关了然后顺手收进了口袋里:“老师再见,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二人走出办公室,陈一似乎心情很好,还哼起了歌。
窗外还是连绵阴云,陈一踏过最后一阶台阶,忽然问?“你觉得李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姜兴说:“一个自以为善良的人。”
陈一点了点头:“有时候这种自己无法承担后果的善良,自我感动的抉择,反而比一般的恶意来得更加让人无法喘息。”
“这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善良亲切,正因为常见,无处不在,隐晦又光明正大,连想要指责也无法开口。”
“夏北光真是个很笨拙的人,为什么不反驳,不指责呢。”
姜兴说:“因为他也认为自己有罪。”
“很蠢的人。”
陈一这样说。
天空灰蒙蒙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他仰起头看了许久,由衷地感慨——“什么时候才能天晴?”
天不遂人愿,半路的时候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姜兴和陈一被困在了学校外的小卖铺底下。
还有许多行人也躲在街角避雨,陈一没由来地想到了南极的企鹅为了抵御酷寒而挤挤挨挨凑在一块的模样,他瞥了眼姜兴,对方穿了件黑色大衣,内搭白衬衫,忍不住微微咧嘴笑了起来:“企鹅。”
姜兴捏了捏陈一的掌心,低声说了句:“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陈一闻到了一股花香,混合着清冷的水汽萦绕鼻息,分外馥郁。
他就顺着味道走了过去,然后蹲了下来,很仔细地看着店外摆着的玫瑰花——殷红的花朵沾了雨水,那雨水却并不落下,而是俏生生地停驻在花瓣上。
很漂亮,生机勃勃。
陈一看了一会儿,指着花说:“姜兴,你给我买束玫瑰花吧?”
姜兴自然没有拒绝陈一的道理。
“您好,请问要买……”
出乎意料的是花店的老板是个高个男人,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人还是个熟人。
对方怔怔地看着陈一,好半天才开口——“夏北光?”
陈一心想今天真是见鬼了。
“戴青,好久不见了,你没在金碧华玟工作了吗?”
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寒暄。
戴青和从前相差无几,留着卷发,被扎了起来,束在脑后,露出白皙的一张脸,眼睫乌黑,漂亮又柔顺:“是啊,不知道做什么,就用之前攒的钱开了个花店。”
他望着姜兴,有些迟疑:“这位是……?”
姜兴目光在戴青的卷发上一掠而过,淡淡开口:“我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
戴青很惊讶。
陈一笑了笑,岔开了这个话题:“帮我拿束玫瑰花吧。”
“要多少?”
“不要太多了,随便拿一点就好。”
戴青低头包扎花束,从衣领里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有一支玫瑰落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陈一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故而戴青与林降都是数一数二的盘靓条顺,对方衣服扎进了裤子里,因为弯腰绷紧了线条,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当真是肩宽腰细大长腿。
美人,自然是谁都爱多看几眼的。
莫说是男人喜欢看美女了,美女也喜欢看美女。
在大街上若是有帅哥出现,不要说女生爱看,其实连男生也爱去看。
更何况陈一向来爱这一款的,就多看了几眼。戴青很快就将花扎好了,姜兴结了账之后两人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