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幽灵后的我天天看自己被绿(98)
“你不是很喜欢水床吗?躺上去试试看。”
小孩就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试探性地拍了拍,在意识到这个东西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坚固之后,夏向阳就忍不住翻了个身子,然后终于抑制不住地开始满床打滚了,口吻中的惊叹与赞善显露无疑。
“好舒服啊,这水会动!”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即便先前又再大的困惑和不开心,一扑进玩具堆里很快就将此都抛诸脑后了,玩得不亦乐乎。
陈一从房间里走出来,懒洋洋地伏在楼梯上,从上往下俯瞰。
今天他跟夏向阳今天进别墅的时候,屋里的仆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端端正正的,全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姜兴一抬头就望见了陈一,眉头微微蹙起:“别那么靠着,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陈一瞥了一眼客厅里擦花瓶的女仆,又淡淡收回目光:“你手底下的人看我的目光,就像是看见了一个费尽心思带着拖油瓶嫁入豪门的小寡妇。”
姜兴说:“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换一批就是了。”
陈.貌美小寡妇.一下了楼,几步走到了客厅里,娇娇弱弱地往沙发上一趟,还很无辜的扑簌扑簌了两下眼睫毛:“算了吧,我记得从前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了。”
“现在刚一换男主人就赶他们走,太过分了,他们多可怜啊,年刚一过就要丢工作。”
陈一假惺惺地笑了笑:“我这样讲话是不是特别有那种矫揉造作的味道。”
姜兴说:“你可以说实话。”
陈一就面无表情地说:“换了吧,叽叽喳喳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叽叽喳喳的?”
我就没见过不八卦的佣人。”
“你要是去陈辞家看过,嚯,那家伙,佣人多得可以组个足球队,家里大得能跑马。结果呢,今天在饭桌上吃了几颗车厘子,里头穿的什么内裤都在下人口里传得明明白白的。”
姜兴:“……”
陈一瞥到一旁已经被打开的木箱,立刻就坐了过去:“打开了?”
“嗯,让他们几个人一起撬开的。”
木箱里最上面放着一根红色的手链,手链上坠着翡翠,雕了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憨态可掬的。
里面还放了一摞厚厚的本子,同样也非常陈旧了,一股子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一轻轻拍了拍封面,稍微翻看了一下,发觉这里锁着夏北光小学到初中的所有日记,从日记里还掉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都是一个穿白衬衣的青年。
陈一起初刚看的时候还以为这照片上的就是夏北光本人,因为照片上的人简直跟夏北光生得一模一样,待仔细看清楚之后,才发觉这照片已经很旧了,不可能是夏北光。
应该是夏北光那位抛妻弃子的父亲了。
夏北光生得跟他的父亲太像了,二者唯一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父亲并没有酒窝,只是在右脸颊最中间有一颗小痣。
陈一从最从前的日记本翻起,里头记载的一件事情,让他十分惊讶。
第97章 夏北光的日记1
我昨夜又梦见了我的父亲。
是噩梦。
梦中他是一具乍起的浮尸,在周遭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之中,父亲的四肢疯狂地痉挛起来,一阵抽搐之后,他扭动着上肢,缓缓直起了身子。
我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被他紧紧扼住咽喉,无法喘息。
那些本应该流动到肺叶细胞的宝贵空气被人一点点用力挤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被这双苍白的手掐碎,然后从喉管里喷涌出鲜红的血来。
但是没有。
他与我凑得极近,我能清晰地看到这张脸。
他的脸色却不狰狞,非常平静。
出乎意料的平静。
直到我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惊惧还是未曾从我心里退去。
在寂静幽深的夜色里,冰凉如某种蠕动的无骨动物,一点点攀上我的脊梁。
本以为醒来会使我感到轻松。
可是没有,我依旧觉得难以喘息,恐惧与负罪感从未消弭。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每个人心中都住了一只野兽,只是有的人选择任它肆虐,四处伤人,有的人选择将它束缚,囚于笼中。
我不知道我选择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选择的是否正确。
说起来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我清晰意识到父亲已经死去之后,我的梦里再也未曾出现过和蔼可亲的父亲。
与我相伴的是无数噩梦。
或许父亲真的是鬼。
他是我心里的鬼。
因为睡衣已经叫冷汗浸湿了,我不得不换了一套衣服。
月光底下有一把刀。
森冷的,刀锋雪白,再笼在一层纱雾似的微光中,几近显出一点不近人情来。
我犹豫了片刻,将刀拿了起来。
走进了浴室,我小心地将房门反锁,然后打量着它。
刀刃割破肌肤,会流出浓红的血,伴随着鲜血流去,机体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会诱发出痛觉。
而随着痛觉一起滋生的,还有那隐晦又微小的愉快。
是的,是愉快。
这种伤害自我的感觉简直如同罂粟花一般使人上瘾,无法剥离。
我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过别人。
我知道试图倾诉是什么样的下场。
会被当做异类隔离起来。
鲜血在流淌,是死寂无声的。
这感觉很微妙,当你意识到你在流血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感到四肢发软,恐惧会迅速催化这份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靠着墙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窗户,从窗户上的盆栽底下拿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昨夜外面下了一场大雨,烟草被濡湿了,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几分钟,那根烟终于燃了起来。
烟是不好闻的。
没有一个人在初次尝试的时候,会觉得它是个好东西。
就像我第一次尝试的时候一样。
我只觉得苦,涩,干,呛。
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它趋之若鹜。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
香烟与酒精一样,都是在你觉得无法喘息的时候能用得到的东西。
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浸在了香烟上,意识到这点之后,我蹙起眉来,骂了句脏话。但是我没有将香烟丢掉,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抽它。
那血滴落的位置并不好,恰巧在烟嘴上,使我每次含住烟嘴的时候,舌尖轻轻扫过,都能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令人恶心的,反胃的。
我想这或许是基因里就带来的,大部分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使他们对血淋淋的东西反感。
如果周锡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失望?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又极快消逝了。
有人敲响卫生间的门。
我知道那不会是别人,但还是装模装样,好像真不知道似的问道:“谁啊?”
“是我。”
这声音嫩得很,显然不会是别人。
于是我应了一声,从架子后面拿出纱布来,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再将地上和水迹混淆在一起的血用花洒冲干净了。
我的弟弟没有催我。
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很乖巧,很懂事的小孩。
当我打开门之前瞥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的倒映出一个少年。
脸色苍白,眉眼沉郁。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进去吧。”
我虽然这样说了,可弟弟没有动。
我觉得很奇怪,于是蹲下来问他:“怎么了?”
弟弟却问我:“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眼睛都盈着一汪泪水了,可怜巴巴的,看起来很无辜,很脆弱,好像我不去照顾他,他就会活不下去。
“妈妈生病了,等病好了之后就会回来的。”
弟弟咬紧了下唇,他没说话,却将惶恐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于是我又耐心地哄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睡着了我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人是需要理由才能活下去的。
我却是被需要才能活下去。
临睡前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父亲是一位很温柔的人,大多时候,他说话都是和风细雨的。
他会不留余力地去赞美,鼓励每一个人。
可是母亲却愤恨他。
母亲恨他是因为爱他。
父亲跟母亲结婚了,却并不爱她。
于是母亲时常咒骂父亲,用尽那些龌龊又肮脏的话语,不堪入耳。
我难以置信那是我母亲会说的话。
因为在外人面前母亲一直是柔弱的、漂亮干净得像菟丝花一样的女人。
偶尔父亲回家晚了,她就会大发雷霆,她会扑上去,用牙齿与指甲攻击对方。
有时候能听见响亮的耳光声。
她又哭又吼,质问着父亲是不是又去那个男人了。
母亲就那样毫不顾忌地,毫无形象地倾泻自己的怒火。
那歇斯底里的模样使我感到恐惧。
我觉得这个时候的母亲像一只野兽,她眼睛怒睁着,布满了鲜红血丝,神情可怖。
父亲却不说话,而是沉默地任由母亲撕打他。
这沉默却助长了母亲的怒火,她认为这是父亲默认的表现。
其实无论父亲说不说话,是承认或者否认,都并不会改变结果。
父亲也曾经解释过,试图安抚母亲,然而这毫无用处,母亲只会更加地疯狂,她认为父亲在说谎,在逃避现实。
父亲终于有一日无法忍受了,半夜时与母亲大吵一架,然后摔门而出。
母亲先是忡愣在原地,然后泪水从她的眼眶里疯涌而出,她跌落在地上,捂住脸痛哭起来,蜷缩起自己的身子。
看起来是那么地柔弱、那么地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