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续目光掠过灯火,停在林稚水面上,“林师弟。”
林稚水笑着问他:“楚师兄是特意来‘红袖湿’为我解围?”
楚续摇头,诚实道:“来看你和我是不是同路人。”
“如何?”
楚续平静地行到他身旁,稍稍侧头,“不走?”
青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拒人千里的冷硬,却在与红衣少年说话时,是由冥濛夜色勾勒出的融洽与温和。
林稚水笑了一声,“走。”
才走出一条街,前面有人慌不择路跑来,差点撞上林稚水,得亏他反应快让开了地方,那人连道谢也顾不上,埋着头往前跑。
突地有人大喊:“林稚水,帮我抓住他!”
那人已跑上了小桥,桥下河水飘着浮冰,他一条腿迈过了栏杆,就要往那块大的浮冰上跳,估摸着是要省去下桥拐弯那两步路。
林稚水抄起旁边小贩摊子上的漂亮绣球,“买了,等会给钱。”飞起一脚,绣球打着旋儿“嘭”地砸中那人的脑袋,他七荤八素地往后趔趄,摔在桥上。
有了这么一点拖延的时间,喊话的人冲过了林稚水,三步并两步跑过去,紧紧抱着想跑路的那人胳膊,“你别想跑!”
与喊话人一道的几人小跑过来,向着林稚水拱手,“多谢林公子搭手。”
林稚水一挑眉,“是你们。”
面前三位文士打扮的人,不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还被他从狼妖手底下救过命的周、吴、王三人吗?
再回首去瞧,请他帮忙的,便是余下那位郑姓的兄弟。
林稚水一边掏钱给小贩,一边问周、吴、王三位文人,“你们这是怎么了,被偷了钱包?”
周姓文人苦笑着摇头,“不,是……一位故人不想认我们。”
似乎是为了应和他,桥那边也传来了争执声。
郑姓文人执拗地拉着那人不放,“老大!”
那人却矢口否认,“你认错人了。”
“说我认错人,那你跑什么!”
“你们突然堵过来喊我大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准备向我借钱,我当然得跑啦!”
郑姓文人根本没想到都抓住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老大还是拒绝与他们相认,气到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加大手下力道,不让对方逃脱。
被他抓住的人头发乱糟糟的,不带发冠,双眼迷蒙,满脸酒气,下巴一片青绿的胡渣,完全将那俊美五官带来的好感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龇牙咧嘴,“哎呀,这位公子,你小心点,别把我的手捏坏了,不然你帮我摇骰子啊。”
郑姓文人双眼悲伤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不认我们?”
那人茫然:“什么认不认的,你快放我走,我那一局还没赌完呢。”
王姓文人从便袋里掏出银钱,伸到那人面前,“帮我做一件事,这钱就是你的了。”
郑姓文人睁大双眼:“五弟!”
王姓文人不搭理他,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那人,“这一锭有五十两,分成散银,足够你赌几十回了。”
那人登时喜笑颜开,“早说啊,公子爷,要做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王姓文人盯着他,一字一顿:“带我们去见褚家家主。”
郑姓文人眼睛一亮,咧嘴笑:“对,我老大是褚家家主的男人,你既然说不是我老大,想来也不怕带我们去见褚天真吧?”
“……”
那人定定看了王姓文人几息,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好啊。”
王姓文人:“等等,我改变主意了,带我们去李家吧。”
那人抬起的脚就是一顿,回过头来时,脸上的无赖之色已变为深深的无奈,“小五。”他似乎是在叹息,“你一直是兄弟间脑子最灵活的那个。”
如果去找褚天真,对方必然会意识到他的眼色,为他隐瞒,可是,李家……
王姓文人弯了弯眼睛,眼角的泪痣也仿佛在笑,“老大,你终于不打算继续否认了?”
李浑也在笑,人却往后退了一步,“我是李浑,但是,谁说我要认你们了?”
“老大!”
李浑指尖一挑,从王姓文人手里把那块银锭子勾过来,高高抛起,“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不是就说了,我们兄弟情义自此断绝?”
银光冰冷慑人,李浑话音落后,满地寂静无声。
“你好,这冬瓜糖给我称三两。”林稚水的声音打破了凝滞,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却不慌不忙地从簸箕中拣了一颗翡翠糖块扔到嘴里,嘎嘣嘎嘣咬着,“看我作甚,你们继续啊。”
李浑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曾经的兄弟们,“总之,不要再叫我老大了,那些年轻的事我也忘的七七八八了,没事少来打扰我。”视线落到郑姓文人手上,冷声:“松开。”
郑姓文人不自主地松开了手。
林稚水慢吞吞咽着融化的糖汁,盯着李浑的侧脸。
这人……声音有点像他在国师道观里听到的那个,和国师深夜密聊的神秘人啊。
卒然,楚续动了。
天际飘起细细蒙蒙的毛毛雨,浅浅的水气将他的睫毛拢湿,眼中神色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可是李浑李前辈?”楚续认真施了一礼,很有礼貌地和李浑双目对视。
“是我。”李浑挑了挑眉,又小声嘀咕,“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接二连三有人找。”
楚续又是板板正正地弯腰,“抱歉,让前辈为难了。”
这反而让李浑有些扛不住,“哎,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不太习惯被拜来拜去。”
楚续就真的直说了,“我从小就听着您的传奇长大。听闻您四岁开始练剑,十一岁创立金简五客,十三岁进入内舍,十四岁闯入通天路,只差了一线便能打败妖族,拿到冠军,是绝对意义上的天才少年。”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就像是冷冻的火焰终于在空气中摩擦,迸溅,燃烧出无尽的热情,“我终于见到您真人了!”
旁边周、吴、郑、王四位文士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李浑眼前一亮:“你很喜欢我?”
楚续抿了抿唇,“是的。”
李浑搓了搓手,“既然那么喜欢,能不能借钱给我,我刚才赌输了不少钱——放心,我不白借,赢了钱就双倍还你。”
楚续如遭雷击。
第116章 开源节流
朱随愿在“红袖湿”玩耍到三更天, 方才脚步虚浮地往家里去,一推开房门,明亮的灯火令他未及细想便把眼睛眯起, “谁!”
“回来了?”桌前,儒雅文士背对他轻轻捻着油灯的灯芯, 漫不经心问:“看你出去的时长,想必和那林生谈得很愉快吧。”
朱随愿尴尬地笑了笑, “谈崩了。”
儒雅文士的指尖一歪, 掠过火舌,灼出一片轻微的麻痛。他将手指缩回去,往嘴里含了含后又伸出来, 方才平静地问:“怎么回事。”
朱随愿将当时的经过说了一遍,也不敢瞒着细节, “就、就是这样, 爹,你看那姓林的,真是不识好人心……”
儒雅文士打断了他, “跪下。”
“爹?!”
“还要我重复一遍?”
朱随愿委委屈屈地跪到角落里, 只听见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人影垂射到面前的墙上, 居高临下的笼罩住他整个身躯。“怎么, 你不是有傲气吗, 这时候居然做不到威武不屈?”儒雅文士似乎很亲切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然后, 语气一变,手往后揪着他的头发,强让他仰起脸, “你以为那林稚水是什么人,平常你周围那些碍于你的家室,对你毕恭毕敬讨好,随便你打骂的废物?你傲气,你傲气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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