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拉开外袍,把玉牌贴身放好,望向嬴政,承诺:“陛下您放心,我一定去把您的嫏嬛洞夺回来。”
始皇帝狭着眼尾,洇出凉意:“然后,让他们用你的人头祭朕?”
林稚水大睁着眼睛,盯住始皇帝三两息,抗争道:“我也没那么不堪。”
顿了顿,想起自己对付妖族太子还九死一生,又微微别开头,不去看始皇帝:“好吧,我现在实力是不太行。”
少年又把头扭了回来,拔高声音,带着执拗:“但是,我不会一成不变,我会比他们更快,更努力的进步,终有一天,把嫏嬛洞取回来!”
嬴政瞧这小子一眼,转身换了个方向走,非常突兀地:“是默认。”
“啊?什么?”
嬴政转身踱步到第一个书架和第二个书架中间,又不说话了,仿佛方才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
林稚水从书架缝隙间窥见玄色布料上绣的彤红云纹若隐若现,对方似乎取了一片缣帛,正摊在手心里观看。
“啊!我知道了!”少年满脑子的兴奋,激动之下往书架上一扑,拨开缣帛,“陛下你是说我……”
和始皇帝浓黑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林稚水把后面那句“不需要道歉,我追问你是在你默认之下”塞回脑子里。
拍了拍胸膛,
忘了,陛下是个傲娇。
陛下面无表情地手动把拨开的缣帛拨了回去。
林稚水明智地选择了换话题,对着书架喊:“陛下,关于幻境,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破了它?”
半晌,书架后边传来一道略沉的嗓音:“过来。”
依旧是一片缣帛,秦人似乎偏爱以此物作为载体。始皇帝挑的切入点令林稚水十分“亲切”,影像里的少年正站在粪坑面前,表情纠结。
林稚水:“咳,陛下,为什么要选这个?您不嫌脏了吗?”
“聒噪。”
林稚水收了声,静心去看。
幻境里的自己在始皇帝的操控下,并未转身就走,而是选择在粪坑周围清理出一片空地,再将靠得极近的花岗岩挖破,露出一整面萤石。
然后,开始挖陷阱。
林稚水不解:“您的陷阱挖得挺大,可是,一眼就能拆穿的陷阱,妖族太子没那么傻踩下去?”
嬴政不说话。
林稚水悟了,这是让他少问问题,仔细看。
幻境中,“林稚水”布置完陷阱后,把“郭靖”请出来,让他把他带到粪坑稍后一点的竹子上,怀里还抱着个大石头——得亏郭靖轻功好和臂力好,才能一拖二。
始皇帝点评:“轻功倒是不错的玩意儿,适时利用。”
林稚水应声:“好!”
“妖族太子”追到了“林稚水”面前,和真正的林稚水想的一模一样,直接纵身跃过了没多少伪装的陷阱,开口嘲讽:“你难道以为孤瞎?”说话时,还嫌恶地掩着口鼻,绝不肯多看粪坑一眼。
“林稚水”对陷阱避而不答,只指着那面萤石墙,似乎是好心地给他科普,“那东西很容易碎,你蹬上去,只会碎了踏板,失去平衡摔下来。”
“太子”不解:“孤为何要去蹬它?”
“林稚水”这回不解释了,只是冲他一笑,小少年笑得比对面狐妖更像狐狸:“你当然不用——”他手一松,大石头急速落下,扑通摔入粪坑。
脏污的黑黄浊物四溅,洁癖的“妖族太子”几乎是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往后边一闪。
他知道后面是陷阱,但是,往前是粪便,往左边是萤石,右边也是粪便的覆盖范围,“狐妖”只能够狠狠瞪“林稚水”一眼,主动踏入陷阱中。
——反正他肉厚,九条尾巴护着,一些机关暗器,伤不到他。
“林稚水”幽幽地笑了一声,短促而意味深长。
陷阱里的确没什么大危险,但是,陷阱外,可是有着“郭靖”。
“郭靖”仅需要站在陷阱外,对着里面狂拍降龙十八掌,“妖族太子”就没办法跳出来,因着陷阱由下至上的垂直角度,九条尾巴也不能蛇一样拐个九曲十八弯去攻击“郭靖”。
瓮中之鳖,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始皇帝把缣帛一收。“看懂了?”
林稚水点头,“懂了。不过,陛下,你不是嫌弃粪坑脏吗?”
嬴政:“又不是朕跳下去。”
林稚水咳嗽一声,别开脸,小声:“这不是没跳吗?”
嬴政不想和他就这个话题讨论,直接把缣帛往桌案一放:“继续看。”起身,离开藏书阁,
这就是回答还没有过关。
林稚水跪坐在柔软的兽皮毯上,将缣帛打开,对着幻境苦思冥想,想了一天。
兵马俑小哥送饭来:“公子,该吃饭了。”
林稚水神思不属地点头,视线依然不肯从缣帛上移开。
兵马俑小哥把饭菜一道道摆出来,口中叨念:“不吃饭会伤了肠胃,您都看了一天了,稍微缓一缓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稚水蓦然回首:“什么?”
兵马俑小哥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
林稚水腾地站起来,“对,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撒腿跑去找始皇帝,“陛下!”
氤氲雾气中,嬴政穿着里衣泡在浴池里,长发湿漉漉在肩头披散,隔着重雾看混小子半点不见外地跑进来,纵然是始皇帝,这时候也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林稚水却是兴致勃勃:“我不能困于地形!我所背的知识是地利,知识之外的也是地利!我该屏弃喜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包括敌人的心理,不要被眼前的已知条件蒙蔽双眼!”
“是这样!对不对!”
始皇帝瞥一眼他:“醒悟得还不算晚。”
林稚水猛然意识到哪里错了:“所以我……投机取巧了。”
怪不得始皇帝一直不肯夸他,还对他那么不信任!
始皇帝毫不客气:“不然,朕为何说你勉勉强强。”
少年伸手,把浴池上的浮案拉过来,一颗颗吃着果盘里削好的果子,整个人像失去人生理想的猫,尖耳朵都耷拉成飞机坪。
嬴政:“……”略有些无语地取了另一张浮案上的酒,自斟自饮。
吃了几盏,小少年还是那么一副打击过大,蔫巴巴的模样。
嬴政起身出了浴池,踏着水脚印往搭外袍的地方去,路过林稚水身边时,眼尾轻飘飘扫他,似乎很是勉强:“不过,能另辟蹊径,也算你能力……”极短的停顿后,“尚可。”
少年倏忽抬头,眼睛亮晶晶地倒映始皇帝。
这题他会!对于傲娇来说,“尚可”,就是“非常优秀”!
嬴政行到架子前,随意披了外袍,坐于桌案后,尤带水雾的眉眼抬起来,睨了林稚水一眼。
林稚水机灵地走过去,离了三五步距离才站定。
嬴政:“近前。”
林稚水目测了一下距离,悟了。稍撩衣袍,跪在老祖宗身前。
冰凉的手指点在了他眉心。
软滑的绸缎垂落,跌在他脸颊,遮盖住视野,又往下滑,风动,轻搔咽喉。
——长袖覆住了他的脸。
*
文字世界的静土,忽然地动山摇,东隅升起殿堂,白玉甬路,
阮小七本倒挂梁上,被这么一震,抱梁都来不及,跌摔下去。“这是怎么了!”
吴用抬眼看星辰,“昭日临空,星辉黯淡,难道是林兄弟写出了什么大人物?好霸道,满天星宿都要为他让道。”
包公眉心一跳:“这个感觉……帝王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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