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回去后,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给林濛写好学习计划,不清楚什么时候能修学归来,给她做了一整年的计划贴在墙上,时时看到,为她今年八月十五时的学试打好基础。
另一件事,就是去请求了陆县令,请他收下林濛做入室弟子,教她学习。而既然是弟子,平日里陆县令自然对她多加照顾。
如此,林稚水才放心去继续学业。
林濛心里过了一遍今天的学习计划,算了算时间,开始提笔,正要誊抄课业,便听到铃铛响。
他们家没有买奴仆,只用铃铛系门,有人敲门,细绳拉扯铃铛,就知道客人来了。
林濛去拉开门,和寇渔对上了眼,秀眉一蹙:“你来干什么?”
她还记得,这家伙和她哥不对付呢。
寇渔嘴巴半张,好长时间都没说得出一句话,林濛:“我要学习了。”说着就要关门。
寇渔连忙用脚拦住,在小姑娘要横眉冷对时,从袖袍里抽出几页战文,直接塞进她手里。“拿着。”
林濛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寇渔:“不是说李路行来找你麻烦?林稚水那家伙要是知道你被欺负了,定要不管不顾得罪李家,他哪里是传承八百年的世家的对手。”
林濛狐疑:“你有这么好心?”
寇渔侧开头,凝视门脚纹路,“我本来想等他回来,亲口跟他说,但是我没想到,他回来后那么快就出去了。”
林濛顿了顿,决定听听他要说什么。
“李路行的到来提醒了我,我不学文,还可以学武,根据规定,只要去边关驻守一年,就能用战功换取武院的内舍名额。明天是参军的截止日,我就不等他了。”
“你帮我向他带句话。”
寇渔唇角上扬,日光透过窗纸映进,眉梢眼角都晃成光明一片。他又恢复了林濛第一次见他时,那晚上的意气风发。
“林稚水,明年皇城见时,再比它一次,别让我瞧不起你!咱们——”
“来日方长!”
*
李路行到家中,龙雀刚好传书回来。
溅开的墨迹是最温柔婉约的簪花小楷。
“先祖说你错了,你便是错了?小弟,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李路行仿佛见到了他那个最字如其人,温柔婉约的长姐在烛光中看着他,暖黄的光芒柔和她的侧脸,为鬓边勾勒金边。
她确实很温柔,但是对待他,又真心的把他当弟弟,有时候十分具备长姐风范,在他要走歪时,严厉的训斥他。
“皇城里不许人胡乱扔垃圾,吐口痰,甚至还专门出了律法。希望别人仪容得体,既取悦自己,又成为他人眼中风景,那到底是只为你高,还是有为他们好?”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的骄傲呢!你的风骨呢!你的坚持呢!小弟,你要明白,没有人是你,也没有人能够完全站在你的位置上看待事情。”
李路行浑身一震。
是啊,没有人是他,他应该坚持自己的信念。
阅完墨焚,一字一字散去,直到最后落款。
——李虹。
第29章 旧日真相
纵使赶走了李路行,李白依然不减郁挫心情。
倚栏坐望宫道,明月谪仙人手执白螺杯,轻击节拍:“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拔剑醉舞,衣袂流振,欲上青天揽明月。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回身一刺,剑皎如镜,月光与之相随。如海上飘来,又似云间飞没。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且舞且吟中,太白自明月长照的宫道上,瞧见少年拢着红袍,七分眉眼藏进月光中,与他遥遥对望。
李白笑了笑,剑吟一啸,收剑入鞘。“我吵醒你了?”
林稚水摇头:“我没睡,出来走走。”窥着李白神情,大胆地问:“师父,你有心事?”
李白把气一叹,抬手招呼他过来,两人直接席地而坐。“李家……”他眉心皱成川字,“李家儿郎,怎么被教成那个样子了呢。”
林稚水语气平静:“八百年了,再清贵的家族,也能变得面目全非。始皇英明神武,不也二世而亡?李家之过,非先生您之过。”
李白当然懂这个道理,可也不妨碍他情感上对此不满。
“不说这个了。”遂转了话题:“有一件事,我需得和你说一下。”
“事?”林稚水做洗耳恭听状。
李白便详细说了他如何沉睡,如何听到有人念《静夜思》惊醒过来,如何因为白玉京所在位置不对和问话方式出了差错,将李路行误认为他。
“白玉京下,是我寿终之地,白玉京方才在此处现行。我出来后,看到他在殿前,询问之后得到回答,我又看出他并未撒谎,便以为找对了人。”
“我也是直至今日才确定此事。”李白眼中含着愧意:“险些让你失了机缘,是我之过。”
林稚水猜测,太白先生应当是教他写诗后才慢慢起的疑心,其中不过十日,从猜疑到确定,这个时速,已经够快了。林稚水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介怀和指责的:“机缘机缘,倘若无缘,再有机会也过门不得入。何况,纵我最终得不到此机缘,难道我就不是我,我就一蹶不振了吗?它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我不放在心上,师父也不必放在心上。”
“当真如此?”
少年眼中明镜,映着月光皎洁:“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一束明亮的月光照入室内,可鉴我光明磊落的情怀,真真是无疑可猜。
李白抚掌:“我信你!心有明月的林稚水!我早知你性子,必不会对此耿耿于怀。”
但是,该告诉的还是要告诉,该道歉的,也不能因为对方不会介意,就自发省略掉。
“不过。”林稚水清了清嗓子,“师父如果真的愧疚,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白眼中含着笑意:“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记挂着用这桩道歉来换好处。”
这话里的调侃,就是在暗示林稚水直接问了。
林稚水:“从诗文出现,到如今亦有几千年的时光,既然诗写到高处,也能变作人族助力,为何从古至今,都没人知道呢?”
总不能必须写到李太白的地步吧?那他还是洗洗睡,把这个当业余爱好好了。
李白笑道:“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能问我,若你不问,我就等你离开白玉京时再与你说。”
林稚水激动地看着李白,手拂下来时没个注意,重重撞向白玉石,震出一声闷响。
李白:“会造成如此结果,也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就连我,在‘地崩山摧’那件事前,都以为是我自己剑术进步了,临阵突破了,没想到诗文去。”
“啊?”
“君子六艺中就有箭术与骑术,君子需能文能武,大多数诗人会念诗,也会几手剑术——长剑的剑,只是武艺高低而已。我且问你,你在仗剑杀敌时,哪怕兴头来了,高声吟诗一首,会想过剑更快了不是你进步了,或者杀敌杀上瘾了的错觉,而是你写的诗吗?”
林稚水摇摇头。
“你写完诗后,除非特殊情况,会随身携带吗?”
林稚水继续摇头。
他随身携带文章,那是因为文章有用,在不知道诗文有用的情况下,放诗文,还不如空出地方多放点文章,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救命。
“哪个诗人作诗,不是即兴而作?见到战场就是‘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看到湖水就是‘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看到鸟儿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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