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服离竹竿最近,就要伸手去摸那杆子,范同不知哪来的力气,在水里冲着绿衣服的肚子就是一脚,幸而绿衣服是个勉强会点水性的, 才没直接沉下去。
范同手脚并用,攀着那根竹竿,摇摇晃晃的仿佛一只落水狗,狼狈不堪地往上爬着,而本没有什么人的惊鸿池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汇聚了许多人,大概是被那迭声的救命引来的,也有小太监急急去喊会凫水的人,场面一时热闹又混乱。
范同被那些隐约的嘲笑声弄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羞恼万分,只觉得要是让他知道是谁推了他,他定要让那人被大卸八块!
紫衣服和绿衣服一时半会没什么事儿,也有其他人救,路域便饶有兴趣地等范同爬到了将要岸边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将竹竿一松,只见范同手里一时失了支撑,差点翻了下来,忙手脚并用地抱住了那根竹竿,像是只蠕动的米虫,姿态堪称可笑。
“哎呀,”路域吃惊道,“范公子,怎得这么不小心!这马上就到岸上了,可莫要前功尽弃才是,快,再往前一点,我拉你上来。”
范同自幼娇生惯养,又向来贪迷女色,以致于他本就体虚亏空,此时一听路域这么说,压根就没想到是路域动的手脚,还以为是自己失手,便咬咬牙继续往前蠕动。
等到他终于上了岸,才后知后觉路域好像并没有最后拉他,但见路域双手虚软搭在两侧,竹竿扔在旁边,叹气:“实在是累煞我也。”
路域都累成了这样,不像是作假,范同顿时对这救命恩人万分感激,忙道:“路兄是吧!路兄!今日你救我一命,我定要万金酬谢!不,你我结拜为兄弟,以后有我范某一份肉,就不能让你喝汤……”
路域摆摆手,一派凛然大气:“救人嘛,仗义出手乃是我辈本分,范兄不必如此。不过范兄你又是如何落了水呢?”
范同只觉得恨得牙痒,他瞥了瞥周围那些聚集而来的目光,愤怒高声道:“若是让我知道了是哪个小人如此阴险毒辣,我定要让他百倍奉还!”
阴险毒辣的小人正在旁一本正经地劝他:“范兄啊,不如你先随宫人去换身衣裳,再寻那凶手也不迟啊。”
范同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路兄说的是!我这就去!”
他和紫衣服、绿衣服一同,跟着宫人走开了。路域则看了一眼旁边的竹竿,转身离去,眼底似笑非笑。
这是他同关霖所讨论的第一步,取得范同的信任。
范正初年老无子,这么一个侄子当亲儿子一般疼爱,即使来到京城后手脚处处受限,范同也没吃得一点亏,只是不能去那些花楼之类的地方浪迹了而已。
而路域派了几个镇国公府上从军中退役下来、手脚灵活的仆役悄作伪装,去范府周围探听消息,一个仆役在一次陆过范同院外的时候听见范同与范正初争吵,隐隐听见什么“钱庄”、“银两”的字眼。
而仆役回忆范同那激烈的语气,意思似乎是说范正初手上还有不少钱,他不过想去挥霍点零头,竟然都不允。
范正初想来也没指望过他这倒霉侄儿能科举为官,只想让他安分做个富家公子,但没想到侄儿竟是如此不知好歹,竟然对朝廷要查他身家一事都不觉得有多重要,还想着出去招摇惹事。
那次争吵,仆役说舅侄俩不欢而散,而路域心里揣测,范同心里应当是记恨着他舅舅这事儿的。但眼看江南巡抚一案将结,江南巡抚很快就能脱身而出,清清白白地回江南。
放他走是肯定不可能的,但如今关霖不得上朝和参与政事,路域便主动跟关霖提出了一个想法——用范正初最在意的侄子来牵制他。
范正初自被查以来,一直谨小慎微,难得马脚。但他这倒霉侄子却像是个蜂窝,哪里都能敲出点东西来。
因此,只要从范同入手,总能有各种方法让范正初露出狐狸尾巴。
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通闲言碎语,路域的眸子暗了暗。
啧。若不是他要帮关霖查案……早就将那几个人套了麻袋,找个角落打个七荤八素,最好断个几根骨头,叫他知道什么叫嘴碎的下场。
京城纨绔就是这么心狠手辣。
也就是看在意中人的面子上,暂且将这想法压一压,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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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镇国公府,校场。
“路二,”谭子乐神色幽幽,手里的箭半搭不搭地放在弓弦上,“我们兄弟多少年了。”
路域刚刚弯弓拉弦,闻言一愣,手里的箭窜出去,中了个二环。
他没有原身记忆,只知道谭子乐与他从小认识,只得含糊道:“十几年吧。”
“所以,是时间久了,感情就会淡了?是不是你们这群男人得到了,满足了,就都不再会珍惜?”
路域:“……”
路域:“你好好说话。”
“哦,好,”谭子乐一秒收了自己伪装出的怨愤,“你最近跟那个什么范公子走得很近啊,都不跟我去听曲儿了,你不对劲。”
这些日子,江南巡抚一案算是落入了尾声,范正初松了口气,也终于肯放范同出门,顶多就是给他银子定了量,叫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而范同果然惦记上了路域这个救命之恩的好兄弟,今日约个赏花会,明日去个怡红轩,惹得路域这几日沐浴时都觉得自己身上满是香粉味儿。
范同玩得很开,路域短暂回忆了一下范同那边的声色犬马,眼底浮现一片厌恶。若是范同这德行是纨绔,他和谭子乐怕是能称得上正人君子,而关霖这般真正的正人君子,简直要得道成圣了。
他并不想让谭子乐也沾上范同这样的玩意儿,便敷衍答道:“还行吧,我春日宴救了他一次,恰巧结交了而已。”
谭子乐眯了眯眼睛:“路二,你当真是恰好结交?”
路域又要拉弓的手停了下来,他放下那把重弓,不明所以地看着谭子乐。
谭子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觉得我没什么用,一直不学无术,还容易拖累你……”
“我没这么想过你。”路域脱口而出。
六殿下看着他笑了笑:“只是有些时候,我也想你别什么都瞒着我,我也是有点作用的吧?起码能让你利用一些,不会让我觉得自己真有那般废物。”
路域与他对视良久,末了道:“范正初在京外有个钱庄。”
谭子乐神色一凛。
“但他很谨慎,入京以来从未派人去过,就连这点信息也是我府上的探子偶然知道的,”路域道,“我近日与他走近,便是想看看能不能再从他身上获取些信息,抑或是……对他施压,让他去求范正初。所以这些天,我都在故意将他往京中豪奢之地引导,让他手里的那点银子耗尽了,再去跟范正初求。”
“范正初府上统共就那么多现银,经不经得起范同如此挥霍?”
路域的眸子微微闪烁:“就看是我施压狠,还是他范正初承得住。”
谭子乐顿时一拍他肩膀:“这不就得了?”
路域被他拍的踉跄一步,差点没拿稳弓,却见六殿下嘿嘿一笑,“若是要找这京城里哪里能烧钱,你六殿下岂不是门儿清?”
当日傍晚,京城西的洛河畔,江舟灯火,花船之上,路域笑着向范同引荐:“这位是六皇子殿下。”
谭子乐课业愚钝,却在某些地方是玲珑心思,三两句话就让范同肃然起敬,觉得这是我辈纨绔中的能人,当即奉为上宾,又唤来十数个舞女,觥筹交错,笑声迭起。
“若是要说在这洛河画舫之上赏夜景,便一定要看那千舟并行的盛景!”谭子乐激情澎湃,指点江山,“让周围所有船只,不管是船家还是百姓家里的,一齐泛舟河上,点一盏琉璃灯,如此伴着画舫并行,才称得上是美不胜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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