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平安村笼罩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不论大人还是小孩,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结余的工分终于要核算成钱发下来了。
秋收完那会村上便按人头分了粮,不管是否参与了劳动,只要人在村上,均能领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口粮。
剩下的留一部分卖一部分,除去次年的生产成本,便按工分进行发放。
这种集体分配制度在保证了成员的基本生存需求的同时,也兼顾了调动成员生产积极性的多劳多得原则。
陈前进和周梅各挑了副箩筐,家里六张嘴吃饭,村上分的口粮不够吃一年的,他打算少分点钱多换点粮。
其他家的情况也差不多,早上八点不到,祠堂外围满了人,闹哄哄的。
孙大花起了个大早,此刻站在人群的里面,她的个头并不起眼,但有许空山在,那真是想不注意都难。
陈晚和陈勇阳跟着来凑热闹,看清许空山面容时,陈晚忍不住勾起嘴角,男人嘴角冒了个燎泡,显然昨晚不太好过。
“哎哟,大山这火气够重的,孙大花你还不赶紧给人娶个媳妇啊?”
碎嘴的婆娘挑起话头,被孙大花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我儿子娶不娶媳妇关你屁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下了脸,对方脸皮子滕地一红,挽袖子叉腰,似是要和孙大花干上。
“排队了啊,把队排好,马上对工分了啊。”陈四叔招呼着,人群瞬间兴奋起来,谁还有功夫吵架。
二组种田好手多,去年风调雨顺的,得了场大丰收,算下来一天满工分能有七毛钱,在整个生产队里处于中上水平。
一天七毛钱,陈晚看到这个数据不由再次感叹这个时代的不易。
排在后面的人伸长脖子看着前面的情况,第一家拢共分到了二十三张大团结,笑得合不拢嘴。
重劳力的活都是男人在做,女人们不时需要顾着家里,普遍挣的工分低于男人,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许有财这个大男人就远比不上村里的大多数女人。
然而有近乎全年无休的许空山在,孙大花仍然揣着两百多块钱,趾高气扬地走出来。
“陈前进、陈前进在吗?”叮铃铃的自行车铃铛打乱了队伍的节奏,穿着制服的邮递员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陈前进让周梅排着队,朝邮递员迎上去。
“我说你们怎么家家关门闭户的,原来都分粮来了。”核对完身份,邮递员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指着自行车后面道,“有你的信,包裹是跟信一块寄的。”
“辛苦了,上我家喝口水吧。”陈前进看了眼寄信人,上面写着陈建军的名字。
邮递员摆摆手,他还有别的信要送,就不喝水了。
鼓鼓囊囊的包裹透着不规则的形状,陈前进双手抱起,想来分量不轻。
“建军又从部队给你们寄好东西回来了啊?”王翠满脸艳羡,她怎么摊不上周梅的好命呢。
周梅笑里带着失落,临近过年收到陈建军的包裹,说明他今年春节怕是不会回来了。
再过两人就轮到他们,陈前进把东西放到箩筐里,准备等会一起挑回去。
除了钱粮,还有一些生活必须的油、盐、布等票据,几乎所有人都是满载而归。
“六儿一直没吭声,我估摸着那件衣服他可能是做坏了,下个大集我另外去给他扯块布。勇阳正长个,去年的裤子穿着短了截,得重新做。还有露露姐妹俩,我打算一人给她们缝一件外套。你的棉袄是大前年做的,也该换新的了。”
周梅规划了布票的用处,陈前进擦了把脸:“我就不用了,你给自己做一身吧。你不是说建军媳妇穿的大衣好看吗,回头去问问赵裁缝能不能做,能的话你也做件大衣穿穿。”
陈前进的话令周梅心里感到一阵熨帖,嗔笑道:“人建军媳妇的大衣是在城里的百货商店买的,赵裁缝哪会做。我天天在家干活,穿大衣不白白糟蹋了么。”
两人来回跑了三趟才把粮食运完,陈晚在家里守着,陈勇阳惦记陈建军寄回来的包裹,拒绝了陈勇光喊他出去玩弹珠的邀请。
晒干水分的稻谷哗啦啦地倒进粮仓,陈勇阳殷勤地端水让他们洗手:“妈,咱们把三叔寄的包裹拆了呗。”
周梅叫他别急,陈前进把信递给陈晚:“六儿念念你三哥写了些啥。”
信封鼓鼓囊囊的,陈晚拆开,倒出沓厚厚的票据,还有张金额为两百元的汇款单,收款人是陈前进的名字。
信的内容跟周梅猜的差不多,陈建军在信里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近况,然后问家里怎么样。他收到了陈前进发的电报,对陈晚的高考失利表示安慰,并鼓励他下次加油。
最后就是他今年部队有事,无法回来过年,包裹和那张缝纫机票是提前给他们的新年礼物。
“缝纫机票?”周梅失声,连忙点清那沓票据,“是这张不?”
浅绿色的票面写着“缝纫机券”的字样,陈晚点头说是,周梅抚着心脏叹了句老天爷。
百货公司里缝纫机售价一百四十元,对于周梅而言属于略贵但能承受的价钱,不过缝纫机难买的原因并不在价格,而是她手里那张缝纫机券。
缝纫机券属于工业用券,村上没有指标,想要的话必须另找门道,听说单票就要卖上百块,还不一定能买到。
“票我收下了,那两百块你给三弟汇回去吧。”周梅把汇款单递给陈前进,“缝纫机咱买得起。”
陈前进明白周梅的意思:“嗯,等六儿写好回信我一块寄。”
收好票据,周梅在陈勇阳期盼的目光中打开包裹,麦乳精、牛奶糖、水果罐头,除此以外里面还有单独写了每个人名字的小包裹,陈晚的是一套复习资料,周梅的羊绒围巾,陈前进的军用鞋,陈星姐妹俩的同款长袖连衣裙。
“我的呢我的呢?”陈勇阳扒着周梅的胳膊把写了自己名字的小包裹拿到手里,拆开里面是子弹壳做的小坦克和一个军绿色的挎包。
陈勇阳当即就把挎包背在了身上,周梅剥了颗牛奶糖放他嘴里,小孩被甜蜜的滋味美得闭上了眼睛。
“水果罐头等姐姐们放学回来再一起吃,去玩吧。”周梅往他的挎包里抓了把牛奶糖,陈勇阳瞬间跑了个没影。”
忙完已是中午,周梅去厨房做饭,陈晚拎着复习资料和麦乳精回屋,想起许空山嘴角的燎泡,从抽屉里翻出晒干的金银花,用开水泡了灌进水壶里。
陈勇阳和狗蛋他们炫耀着他的新挎包、小坦克以及牛奶糖,牛奶糖的香气勾得几个小孩不停咽口水。
“喏,一人一颗,不准抢啊。”陈勇阳大方地分享,“我三叔寄了可多好东西回来。”
他没什么心眼,很快把刚才的所见所闻秃噜了个遍,包括两百块的汇款单和缝纫机券。
作者有话要说:
陈晚:我想要缝纫机!
许空山:我想要媳妇!
第23章
小孩们最包不住事的,到家便嚷嚷开了。
两百块钱外加缝纫机券,嚯,陈建军可真有钱!
什么?不是两百块钱是两百块钱的汇款单,那不一样嘛。
饭桌上的话题立马围绕着陈家人展开了,王翠朝何老三感叹:“早知道当初你该去参军的。”
“我去了,体检没过。”何老三老实道,“而且就算过了,肯定也当不上陈建军那么大的官。”
何老三没有嘲讽的意思,虽然陈建军刚跟上级女儿结婚时的确招了不少闲言碎语,说他是吃软饭的,但很快被周梅辟谣了。
周梅辟谣的方法很简单,她找爱唠嗑的女人把陈建军在部队上受过的伤立过的功,一件件的全部拿出来讲给她们听。
不是说你上你也行吗,那你去试试啊,看看子弹打你身上疼不疼。
被当面求证的陈建军撩起袖子,露出左手臂上十厘米的伤疤,流弹划的,类似的伤口他身上不下六七处。
何老三自认没那么大本事,以他的能耐,进去估计连排长都混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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