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就是跟我道歉。”纪阮揉了揉耳朵, 整个乐园的环绕音响不停在播放强节奏感的音乐, 声音对他来说有点吵了。
秦山挠挠后脑:“没别的了吗?”
在他看来, 学姐应该不是只会口头表达的人, 这事她虽然没任何错, 但依她的性格, 怎么也要让林清当面给纪阮道歉。
纪阮笑了笑,说:“她还说要见一面呢, 很郑重地表示会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 大概是要让林清自己来吧。”
秦山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这才对嘛。”
韩小林抱着胳膊:“光道歉怎么够, 总不能让他嘴皮子上下一翻这事儿就掩过去了吧?我真看不惯他那假清高的样子。”
纪阮有一下没一下捏着耳廓, 慢悠悠道:“学姐说了会有结果就一定会有, 到时候再看呗——诶?”
他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眼神却没有焦点,像在看什么不具象的东西。
韩小林也当即反应过来:“音乐怎么停了?出故障了吗?”
李遇往窗外张望:“不是……没停,就是声音调小了。”
韩小林又仔细听了听:“对对对,是小了好多。”
顾修义一直低头看手机, 像在跟什么人发消息,闻言抬头:“还吵吗?”
秦山乐呵呵的:“挺好的挺好的, 就这样正合适,刚真有点太闹腾了, 怕是中控那边的人也受不了吧哈哈哈哈。”
李遇笑着喝了口水:“我说我嗓子怎么这么干呢,合着刚才输出全靠吼啊,都没发现。”
音乐声终于降到合理范围,纪阮悄悄松了口气,有那么两秒大家都没说话,气氛诡异的安静。
纪阮下意识扭头,才发现顾修义一直看着自己,好像秦山他们说的都不作数,一定要从他得到答案才行。
顾修义是从眉眼到脸型轮廓都很干净利落的长相,换成感性一点的说法,就是薄情。
这一点纪阮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很清楚,也从不觉得意外。
可现在他却从这张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可以被称作柔情的因素,不强烈,非常缥缈微妙。
事实上纪阮最近总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在两人用最平常的方式相处的时候,顾修义好像只是在随意地说话,却又好像透露着远比文字意思深很多的情绪。
这种目光让纪阮不太自在,他舔了舔嘴唇:“……现在可以了。”
顾修义像是丝毫没注意到纪阮的恍惚,点了点头又看向手机,发出最后一条消息,然后摁灭屏幕。
[可以了。]
他看向纪阮,小朋友很乖巧地坐在自己身边,这下没有再揉耳朵了。
他拿走纪阮手里已经凉掉的奶茶,问:“程小姐说什么时候见面?”
纪阮满眼只有他的奶茶,视线随着顾修义的手依依不舍地飘远。
顾修义不得不托着他的下巴掰回来,让两人对视:“凉了不能喝,你胃要难受。”
纪阮其实不算特别贪嘴的人,比起真的舍不得那杯奶茶,更多是因为他已经喝掉大半,只剩一点了却突然被拿走,想起来觉得心里难受。
不过顾修义说得没错,身体的实质性伤害和心理的那一点点不舒服,当然还是身体更重要。
他垂下眼,恹恹地点头:“知道了……”
顾修义手指在他脸颊安抚地拍了拍:“乖,回去再让赵阿姨给你做。”
“……不用了。”纪阮捂嘴打了个哈欠。
“纪阮。”
“嗯?”
顾修义没说话,挑起纪阮的下巴看他打完哈欠后变红的眼睛,不仅红彤彤的还十分水润。
纪阮眼睛一直很漂亮,但别人不知道,他最漂亮的时候就是这种眼里含着若有若无水汽的时候。
“你怎么不说话?”纪阮歪了歪头,眼波莹润。
顾修义收回手,退到安全距离,喝了口水滋润有些干涩的嗓子。
“你什么时候去见面?”
纪阮眨眨眼:“明天。”
顾修义放下水杯,不着痕迹点了点头,程子章还算会做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临时约人家出门总归不太合适,而且——
他看向纪阮,这孩子明显已经有点累了。
纪阮是那种身体状况很容易上脸的体质,有时候可能他自己都没发觉,但关注他的人就能很轻易地看出他状态到底好不好。
比如现在,他嘴唇颜色就比早上出门时浅淡很多。
“先回家吧。”顾修义站起来虚扶了纪阮一把。
纪阮没睡午觉,玩了一天确实有些犯困,他没有反驳,揉了揉眼睛乖顺地站在顾修义身边,看向韩小林他们:“你们回去吗?”
室友们正保持着一模一样的玩手机姿势,试图从两人若无旁人的接触中自我隔绝免除伤害,听到纪阮的话异口同声:“不走!!”
纪阮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愣了两秒才摸摸鼻尖:“……好吧,那你们慢慢玩哦,我回去睡觉了。”
他抱起捧花腾不出手挥挥,就抿唇笑了笑:“拜拜啦~”
三人目光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顾总给纪阮买了一束巨大的捧花,纪阮瘦瘦小小的,抱着花就像整个人埋在里面。
然后韩小林看到顾总很自然地环住了自己好朋友的肩,提醒他小心脚下,一举一动正经得不行。
纪阮明显也被唬住了,还冲顾总甜甜一笑说谢谢。
韩小林:“……”
大一新生韩小林,深深感受到了来自三十岁老男人的狡诈。
这家乐园是全市最大的室内游乐场,从餐厅到大门需要走很久,纪阮没走多远就有些气喘,停下脚步。
顾修义低头看他:“怎么了?”
纪阮嘴唇微张,额头冒出点汗,他这种发量丰富的人头发一不小心就容易看起来乱糟糟,几缕发丝和头顶的紫色小毛球纠缠在一起。
顾修义不由自主想到自家猫刚被接回来的时候,正处在尴尬期的长毛小猫整天都潦草得很,在家里乱钻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明明小小一只但因为毛太多看起来圆滚滚的,只有洗澡的时候会缩水成巴掌大。
纪阮现在就很像那种潦草的猫。
他把纪阮缠在毛球上的头发摘下来,忍着笑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小朋友?”
纪阮嘴唇一张一合,眼巴巴的:“我抱不动了……”
那束花刚才还被他抱在胸前,现在已经垂到了大腿,看上去确实抱得很费劲。
顾修义一愣,他是真没想到这茬。
他把这束花拿在手里的时候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可换成纪阮就像要被淹没一样。
“……”他一言不发把花接了过来,放在纪阮肩上的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搂着纪阮继续往前走:“真的娇气。”
上车后,体格庞大的捧花独自占据副驾驶的位置,纪阮和顾修义坐在后面。
他明明困得很,却不愿意睡觉,专心致志地拈顾修义身上的毛毛。
——全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属于纪阮紫色毛衣的毛。
纪阮拈下几根就往空中一吹,看它们在车内沉闷的空气里飘飘荡荡,最后又落回顾修义身上。
反复好几次都是这样,不管他吹得多远,这些毛最终都会飘回远点,牢牢依附在顾修义的黑色外套上。
“……你衣服装磁铁了吗?”纪阮皱眉。
他眉形很秀气,细细淡淡的,眉心微微皱起的时候格外雅致漂亮,哪怕像现在这样有些不耐烦,看上去也是赏心悦目。
顾修义眼神只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就离开,轻声叹息:“那就别弄了,回去请赵阿姨帮忙吧。”
纪阮觉得麻烦,顾修义又何尝不难受。
和那些毛最终都飘回他身上一样,纪阮吹出的每一口气也会落到他颈侧。
湿热温软的气息直接覆在皮肤上,能让顾修义从天灵盖酥到尾椎骨,对他来说是相当不人道的一场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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