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上面”在管理着大千世界,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在被——顾绪秋这类,上面的神,洁白光辉的神所管束着的。
“……嗯。”顾绪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丝的茫然,“我想,无所不知的祂,大概是什么都知道的吧。”
“所以……”慈生略微地叹了口气,“你们说,成为邪神是他的命运,你们说,他生来的命运就是如此。”
“所以,是否这场浩劫也是命运?也是大千树选择的结果?”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两人的心理防线。
这时候的顾绪秋和简余尚且还很年轻,他们还没有像慈生现在这么镇定和老练,心中或许也产生过那样的想法,但是都被自己给压制了下去,断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大千树给抛弃,最终成为了这样狼狈的弃子。
“……”
慈生沉默了一会,复而温和开口。
“我的意思其实不是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等死。其实是……”
“我们真的要换一个方法。”
顾绪秋低下了头,她的目光稍微有一点的晦暗,她原本以为慈生会很快将这里的事情解决……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们可以搞定,轻松避免这一场浩劫。
但是实际上……不可能了。
“……什么方法?”
顾绪秋的声音有点干涩。
慈生抬起了头,目光转了一个方向。
他纤长的睫羽投影,落下来了一片漂亮的阴影,但是却没有将他透亮清澈的琉璃瞳眸给遮住,反而是显得他愈发地熠熠生辉。
一片金粉洒下,从慈生的角度望过去,那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望着他的青年,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染上了一层光芒。
他——或者说,用本来该称呼的“祂”,坐在那里,仔仔细细地望着自己。
“……控制。”
慈生说。
“不是控制祂,是让祂自己控制住自己。”
就好像那个身上承载了全世界病毒和瘟疫的人,人们无法杀死他,但是又无法放任他。
中庸。
似乎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自己与身体之中的病毒瘟疫共处,让他保持住清醒,承担着整个世界的希望,控制住自己不走向毁灭,不带领整个世界走向毁灭。
让他控制住自己。
“……”
顾绪秋的心头微颤,她狼狈地反驳道:“崽崽,你告诉我,我们要怎么控制?你觉得可行吗?你觉得可行吗?!你告诉我,我们要怎么控制这个疯子,怎么控制!”
顾绪秋的声音很激动,她想,自己或许也想到过这个念头,但是绝对是第一时间就被她给否认了的。
不可能的。祂怎么可能控制得住自己?
“如果祂不行,我可以。”慈生抬头,声音很轻很轻。
他和祂就好像是天秤的两端,就好像是天堂和地狱,好像一尊是神,一尊是邪神。
可是,慈生想。
或许他生来慈悲。
祂生来邪祟。
他们合该在一起的。
他的心脏微微地颤,这里分明是个任务的世界,自己为何那么认真,自己为何这么难过。
“我不控制住祂,但是祂会为了我,控制住祂自己。”
这一瞬间,慈生想到了从前的无数个瞬间。
他想到一个个柔软的回忆。
慈生抿唇,极轻地笑了一下。
尽管他们刚刚到这个房间之中就曾经见识过了这个小狼崽的双标和祂的凶恶、对慈生的依赖。
但是慈生现在无异于玩火自焚,他们并不知道慈生跟萧望勉在一起的每一个世界,因而觉得他在痴人说梦。
可是,不是的。
慈生伸出手来,下意识地将顾绪秋布置好了的屏障给打破了。
他伸出手,他的手朝着的方向是小萧望勉的方向。
就好像是某一种注定的必然。
小萧望勉在看到他的瞬间,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祂好像整个心脏都在颤,真真像是个小狼崽一样冲到了慈生的怀中,小心翼翼地紧紧抱住了慈生。
“……”宝宝。
萧望勉想说。
虽然祂现在看上去还比慈生要小这样多,还是个少年的模样,但是却能够从祂这副尚且没有张开的模样之中窥见长开之后的影子。
而且,就在刚刚的短暂瞬间,小萧望勉的下半张脸似乎慢慢地幻化了出来,依旧是摄人心魄的长相,阴冷、蛮横,并且凶恶。
慈生温柔地抚着小萧望勉的后背,像是从前他承诺过的那样,温声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好不好?我绝对不会。”
小萧望勉怔愣地紧紧怀拥着慈生,是几乎到战栗的兴奋和惶恐。
“好……好……”
祂的目光抬起来,顺势落在了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的顾绪秋和简余身上。
一个不甚友好的表情,但是比起之前来说,甚至要好上了很多。
简余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胸口一块巨大的石头将坠不坠。
慈生缓慢地叹了口气,最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发丝在小萧望勉的脑袋上蹭了一下,万分亲昵。
这场争辩的结果显而易见,到底是谁赢了简直不言而喻。
慈生想,自己在这个任务世界之中偏偏要穿越的原因恐怕就是这个,如果不是自己过来,恐怕别人都没有办法相信萧望勉,也不可能愿意相信还有这样一个解决的办法。
说上去可能有点点可笑,但是慈生就是这样幼稚甜蜜地相信。
祂因爱而存在。
祂因自己而存在。
空气之中,有股淡淡的尴尬气氛;除了慈生之外的两个大人都绷着脸,似乎是在沉思,似乎也是在对不起。
他们在慈生的要求之下,看了萧望勉身上的惨状。
或许这样说不太好,但是,他们久居高位,实在是没有办法轻易地与这样一个本来就“该死”的“邪神容器”共情,更是没有办法感觉到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直到他们自己真的看到小萧望勉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才惊觉,才惶恐,才狼狈地捏紧了自己的心脏。
伤口,到处都是伤口。
祂每一天都要承受整个世界的恶意,承受从下面缝隙挤上来的阴气,承受痛苦的一切,顺便还要躺在无人问津的重复阴间巷子里,重复着被恐怖的扭曲怪物撕扯掉身上血肉的生活。
怎么能这样。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凭什么要这样?!
心脏很软的顾绪秋声音哑了,一股郁结之气压在了她的胸口,她半晌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扶住自己的眉心。
正是因为,他们全部都久居高位,无法共情。
所以,他们才懂得,生来慈悲的慈生,才会显得如此珍贵。
“行了,”顾绪秋的声音哑哑的,“我们是先要将祂留在这里,还是带上去?事先声明,崽,上面的人不一定会像我们一样能听懂你说话,万一他们要是发起狠来,我怕他们很有可能疯掉。”
慈生垂眸,“嗯”了一声。
但是留在这里恐怕也是不行的,那些能量不知疲倦地涌入萧望勉的身体,肯定是会将祂锻炼、磨炼成邪神的。
……那可怎么办?
这下,就连慈生也稍微有点困惑了,他和简余顾绪秋三个人面面相觑,只留下来一个萧望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目光落在慈生的身上,一丝不苟、贪婪地盯着慈生。
“……”
“叮咚。”
突然的一声打破了他们之中的宁静氛围,旋即除了门铃之外还响起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
简余睁大了眼睛,从鼻腔之中挤出来了一声“嗯?”,似乎是不知道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但是片刻之后,他就站起了身,警惕地冲着屋里的其他人比了一个手势,旋即小心地走到了门口。
——是老板。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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