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另一串拖家带口的怒骂。
溪兰烬面色不变,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骂完了?这样吧,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告诉我,你和青鬼老儿到底密谋了什么,我就给你个好死,很划算吧?”
听到这句,玄水尊者的脸色却古怪起来,盯着他看了半晌,突兀地冷笑一声:“哦?我说你跟我磨叽了几天,一直不搜我的魂是为何,原来如此……青鬼自爆,应该让你受伤不轻吧?浣辛城的众魔都盯着你呢,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现在没什么反抗能力,你的下场会不会比我还惨?”
事实被他道破,溪兰烬的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扶手,盯着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撞见溪兰烬这个眼神,方才还不怕天不怕地的玄水尊者却打了个寒颤,眉毛抖了抖。
气氛莫名地僵冷下来。
打破气氛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主上,有好消息! ”
溪兰烬略微一顿,弹了弹指:“再给你几日的时间考虑吧。”
话毕,玄水尊者又被浸入到水幕之中,污言秽语骂到一半,声音就消停了。
溪兰烬撑着扶手站起身,慢慢挺直了脊背,垂眸瞅着奔到近前的人:“什么好消息?”
跑过来的下属满脸兴奋,话到嘴边了,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咽了回去,嘿嘿道:“属下知道您最近心烦,给您准备了份礼物,您回去就知道了!”
溪兰烬心底升起股不信任感,但面上还是和蔼地表达了感谢:“是吗,那我就先期待着。”
身体实在是疲累,溪兰烬不想再在外面溜达了,脑子里下达了回去休息的命令,身体就自动走向了他的寝宫。
这座建在苍鹭洲最大的浣辛城上的魔宫相当庞大,寝宫也布置得极尽奢华,不过溪兰烬身体疲惫,灵脉又疼得厉害,暂时没精力再观察,推开门看到屋中松软的大床,只想赶紧躺下。
走到近前,才发现床上有点不对劲,鼓起了一团。
好像这种事也不少,下面那群人从前总会找机会往他床上塞人,先是塞美女,见美女没用,又塞美男,美男他也不要,就塞起了灵兽……
许久没人敢往他床上塞东西了,这回又塞来了个什么?
溪兰烬啼笑皆非地一掀被子,就撞上了一双浅色的、沾着碎金般颜色的眸子。
片刻之前还轻松自如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床上的人被捆仙绳牢牢绑着,银发倾泻而下,虽然处境看起来不太妙,姿态看上去却并不慌乱,神姿高纫,如瑶林琼树。
只是那双永远情绪浅浅、没有波澜的眸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陡然炽亮起来,甚至有些猩红,眸中的火光明盛到溪兰烬心惊胆战,好似会被那炽烈的眸色侵吞殆尽。
溪兰烬手一抖,又把被子盖了回去,惊恐地盯着被子下那团隆起。
被某些东西影响,导致浑浑噩噩,什么想不起来的大脑陡然清醒不少,模糊的记忆窜上心头,是之前他感到怪异,却又下意识忽略的。
他不是和小谢在一起,待在化南秘境里吗?
溪兰烬在床头呆滞了整整三分钟,才咽了口唾沫,重新掀开被子,目光再次与床上的人对上。
眼前的面孔无比熟悉,只是不再是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秀美脸庞,而是既陌生又熟悉的英俊冷漠,冷峻的线条多出了几分侵略性,弄得他迟疑不定,支吾着小声问:“小谢?”
床上的男人没说话,他越发迷惑:“这就是梦魅的术吗?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
听到他这句话,床上人闭上发红的眼,仿佛彻底确信了什么,深深、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浅色的眸子中蕴含的情绪一点一点,克制地收敛了起来,像是眸子的主人在将差点出笼的凶兽赶回心底关起来,极尽的克制,连眸色都暗了一分。
溪兰烬看不懂那个眼神,手足无措:“你怎么会被绑着?我这就给你解开。”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动作,寝殿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溪兰烬警惕地回过头。
踏进屋里的是个穿着软甲的男人,身形高大,称得上英俊的脸色此刻黑得像锅底,一眼觑见床上的人,登时怒不可遏:“谢拾檀!你他娘的装什么!赶紧从少主的床上起来!”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溪兰烬一瞬间只觉五雷轰顶,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谢什么?
什么拾檀?
大兄弟,这可不兴乱叫啊!
大兄弟显然没能理解他的眼神,愤怒地指着男人淡漠的侧脸:“我还真不信,那些废物下个套就能把大名鼎鼎的妄生仙尊活捉,少主,您别信他,他肯定是故意中计被抓来的,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妄生仙尊是什么,你别乱叫啊。
溪兰烬只注意到那声称呼,完全没注意他说的其他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嗓音干涩:“……你先出去。”
大兄弟不太乐意:“少主您受了伤,万一谢拾檀偷袭……”
别叫那个名字!
溪兰烬要崩溃了:“出去!”
大兄弟只好听令,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了寝宫。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溪兰烬能感觉到背后如火灼一般,存在感极为强烈的视线。
这只是个梦,刚刚那大兄弟一看就意识不清的,叫错人了吧。
小谢怎么可能是谢拾檀。
小谢怎么可能是谢拾檀!
他家小谢是个唇红齿白、弱柳扶风的美少年,背后这个站起来都比他高了吧?
溪兰烬硬着头皮,活像只没上润滑的发条,一卡一顿地转回身,挤出个微笑,诚恳而期待地望着床上的男人:“他叫错人了吧,你叫谢什么来着?”
床上的男人淡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优美的薄唇开合,吐出三个字:“谢拾檀。”
溪兰烬:“……”
妈妈,我想回家。
第20章
溪兰烬勉强压下了一头撞死回娘胎的冲动,沉默着手指一抬,拼着灵脉搐痛,使出道昏睡术。
然后把被子盖回去,缓缓坐到床头,抱着膝盖,呆呆看着前方,试图冷静。
然而之前昏蒙蒙的,仿佛沉浸在雾海之中,什么都看不清的记忆,此刻却突然清晰起来,许多他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山呼海啸般窜过脑海——
“我打算,蹭蹭谢仙尊的热度。”
“谢拾檀也太可怜了,你也觉得吧,小谢?”
“反正仙尊又不知道,给我蹭蹭怎么了?”
“会顺势把我关起来,哪儿也去不了,只知道张着腿给他生孩子。”
“在想罩着咱俩的谢仙尊现在在干吗。”
“小谢你最好了嘛。”
……
倘若小谢当真就是谢拾檀,那他岂不是在谢拾檀的眼皮子底下,杜撰了那些桃色八卦,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本人参与,还大言不惭地评价过谢拾檀,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未免也太……尴尬了。
看着他这么胡搞,谢仙尊本尊得是个什么心情啊?
魔祖在天有灵,能不能赶紧复活一下,重新毁灭下世界啊。
他在这个修真界要待不下去了。
溪兰烬的脸色忽青忽红,尴尬中掺杂着惊恐,越回忆越头皮发麻,越回忆越脚趾抓地。
谢拾檀一直没阻止他,对他的作为也不吭声,难不成是想事后算账,把他挫骨扬灰?
就这么呆坐了良久,溪兰烬猛然想起件事。
不对,他中了梦魅的术,这是梦魅编造的梦。
冷静,冷静。
小谢说过,梦魅善于窥探人心,能勾出灵魂深处最深刻的记忆,用唯物主义的说法就是,意识源于物质,它编造的梦,是根据现实投射出来的。
他这辈子只做过一件亏心事,那就是造谣了无辜的妄生仙尊。
可他从未见过谢拾檀,根本不知道谢拾檀长什么样,八成是因为他编排了人家那么多,心里多少有愧,才会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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