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邵越说两眼的光亮越甚,身体前倾,双手比划着,简直快要蹦起来了。
邱鹤年的神色却淡淡的,他拿起杯子仰头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回桌面上时,他开口道:“我已志不在此,再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白邵眼里的光弱了下来,他往后挪了挪,在凳子上坐好,神色有些不甘,说:“你这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难道你是贪图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一点男子汉的血性都没有了吗!”
邱鹤年眸子低垂,沉默着没说话。
白邵一仰头将茶碗喝干净,放下碗后,他站起身,冲这昔日的上级拱了拱手,说:“我还会在木陵县停留一段时候,过几日我还会再来。”
说完,他就要迈步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却又停住脚步。
白邵转过身来,冲看向自己的邱鹤年道:“你对人一心一意,别人却未必真的和你一条心。”
邱鹤年眉头微皱,说:“我不知道你听人说了什么,但我一切都好,不用多心。”
白邵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到底是没开口,只又抱了抱拳,说了声“先走了”,便快步离开了。
等出了铺子,白邵的神情沉重,又有些懊恼。
他本打算到了木陵县便来找邱鹤年,说服对方一起回到军中,但在柳林镇上住下时,听说那香韵坊就是邱鹤年夫郎开的店,来回经过他便多注意了。
有一次听到店里出来的人说闲话,说这店掌柜的把京城来的货掐得死死的,恐怕是有什么背景云云,还猜测掌柜的与那冯姓的行商的关系,又提到县里一个姓郑的商人也和掌柜的关系不错,据说那人是木陵县最大的行商等等,言语间虽没直说,但暧昧之意颇为明显。
白邵听见了,本来想着只是流言,不足为信,但想到当年的邱启年,他还是决定去打听一下于清言这个人。
于是辗转问到了于家人身上,于清习竹筒倒倒豆子般把他哥哥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包括当年说亲时,他哥仍想继续考科举,对这门亲事的不情愿。
在于清习的描述里,他哥是个心高气傲之人,绝不会和一个铁匠好好过日子,说不得哪天见了高枝就要攀上去,到时候,如果邱鹤年不肯放他走,恐怕于清言什么都做得出来,给对方招来大祸也说不定。
白邵打听了这么久,当然知道于清言与于家关系不好,但于清习没要他的银钱,让对方的话更可信了几分。
况且他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自己亲弟弟都说他不好,白邵觉得,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问题的。
白邵刚才去香韵坊找清言时,本想直接问他到底揣了什么心思。
在他印象里,对方不过是个小镇上的山野村夫,看着于清习的样子,于清言可能也就是个相貌清秀、见识不多的哥儿。
可当他发现自己认错了人,真正的清言从柜台后走出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于清言竟然如此娇美清丽,气度上又是那么镇定包容,在这偏僻地方竟有如此佳人,白邵一时措手不及,在气场上就低了一截,心里的话竟一句没能问出去,便匆忙走了。
但白邵心里反倒更加担忧了,这哥儿这么美,更不像是容易守得住的。
白邵希望邱鹤年能重回军中,弥补当年的遗憾。
于清言便是那最大的阻碍,而且,就算邱鹤年不再想回去了,白邵想,他也得让邱鹤年看清他夫郎的真面目,绝不能重蹈覆辙。
……
当天傍晚,邱鹤年赶车去香韵坊接人。
等到了家,清言把怀里睡着的金豆放到床上,就洗了手换了袍子,去外屋弄饭。
邱鹤年把马车卸了,小枣也喂了,也回来洗手帮忙。
晚饭吃的是过水打卤面,卤子用的是刘发媳妇送来的猪颈肉,配青椒丝炒的,还放了些蘑菇和木耳,味道相当不错。
吃完了饭,金豆正好醒来了,在床上咿咿呀呀地蹬腿儿玩。
邱鹤年给他热了羊奶喝,金豆一撇嘴,把脸扭开了。
清言笑着捏了他鼻子一下,说:“馋死了!”
说着,他就拿了颗黄元帅过来,邱鹤年把金豆抱在怀里,清言就一勺勺刮了果泥喂给金豆。
两人边喂孩子边唠嗑。
邱鹤年说:“今天,有个以前在军中的朋友来铺子里找我。”
清言喂食的手一顿,脸上神情不变,问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邱鹤年说:“他叫白邵,是随着补给队伍过来办事的,过一阵子便回去风雨关了。”
清言说:“这两天有空请人回家里吃个饭吧。”
邱鹤年答应了。
外面天刚黑了没多久,金豆喝完奶,在床上玩会就要睡了。
他现在爬得很利落,邱鹤年冲他伸手,他便手脚并用爬过去,搂着父亲的脖子,还能稍微站一小下。
邱鹤年挠他痒痒,他还知道咯咯笑地去挠他父亲的痒,把邱鹤年逗得也忍不住笑。
等孩子睡下了,夫夫两看了会儿书,就也躺下了。
清言今晚不像以往,入睡那么快,他过一会儿翻一次身,躺下好一会儿了,也没睡意。
在他又一次翻身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揽住了他的腰腹,坚硬的胸膛贴到了他的背上。
邱鹤年抬头在他耳廓上亲了亲,低声问道:“睡不着吗?”
清言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当年你是被迫离开军中的,你不觉得遗憾吗?”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在夜色中开口回答,“没什么可遗憾的,现在就很好。”
第129章 旧友来访
隔了一天,轮到清言歇着了,他便让邱鹤年把朋友请来了家里。
白邵性子耿直,行事风格不大绕弯子,但该有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来家里并没空手,不仅拎了一坛酒来,还给孩子买了一对儿银镯子,上面带了小铃铛,金豆戴上后,一晃手就叮铃铃响了起来,引得孩子不时晃晃小手,好奇地盯着那镯子看。
清言笑道:“我们金豆可喜欢了,谢谢他白叔了。”
白邵面色僵硬地笑了笑,说:“不用这样客气。”
前几日他闯到香韵坊,说了那番话,本以为今天来到这里,会受人家的白眼。却没想到,清言对他客客气气,热情有加,丝毫不见心怀芥蒂的样子。
这反倒让他更加心生戒备,只觉得这哥儿城府极深,不好相与。
说完客套话,清言得去外屋忙了,他把金豆放在他做的厚棉垫子上,周围有邱鹤年用木头做的矮围栏,每块木头都磨得一根毛刺也无,入手都是温润光滑的,这才敢给孩子用。
平日里一时忙碌的话,就把金豆放进去,丢几个玩具进去,他能自己玩一会儿,不会乱爬出去遇到危险。
阿妙有时也在里面陪他玩会儿,小狸花在外面霸气得很,但被小孩子没轻没重抓疼了也不会伸爪子挠人,只苦着一张猫脸忍耐着,实在忍不得了,便轻巧地跳走了,彻底躲开他。
这会儿,清言把孩子放了进去,跟邱鹤年交代了一声,便去外屋忙了。
白邵刚进院门时,便已经闻到了炖肉的香味,等进了外屋门,就见清言穿了围裙,在灶台旁忙。
外屋的饭桌上,已经整齐地码放了一排排包好了的饺子,个个儿捏得皮薄馅儿大,褶儿匀称,是元宝的形状,看了就让人觉得舒坦。
除了饺子,一些熟食和凉菜,也已经备好了,都放在了一边。
清言见了他,便热情地和丈夫一起,把他让进了门。
邱鹤年招呼他坐下时,清言去把烧好的热水提了进来,给他们泡上了茶。
他与在香韵坊时,有些不同。那天白邵初见他时,身上的袍子颜色鲜艳,头上手上也都有漂亮的饰品,好像是和店里头卖的是一样的。
今日清言在自己家里,装扮要素净了许多,头上只简单用一根木簪子挽了发髻,手上更是什么都没戴,但看起来,却更加清丽可人。
给他们倒水泡茶时,清言的衣袖滑到了手肘,白邵发觉自己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上面久了时,连忙低下头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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